折其未开花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12:30 阅读(0)
折其未开花
原创 邵桂娟 风中幽兰
小的时候爱吃槐花，挨饿的年代，青黄不接的月份，白胖的花朵在春风中浮漾着胃的满足。那个时候对槐花的喜爱，仅限于对生命最本质的渴望。
乡村是喧闹的，树木为百鸟布置下软荫绿罩，引逗得它们尽情欢歌，这些以树为家的生灵，择一枝能栖，体会不到人们眼巴巴投向槐树的深情，它们或许为槐花的香味激动的夜不能安寐，听不到人们腹中发出的对槐花的召唤，毕竟它们是吃虫为生，花开花落，只是身边环境的变化而已。
后来发现了槐树和槐树也不一样。
邻居家屋后有一棵槐树，叶子要比平常的槐树稀疏，懒懒的样子没引起过我的注意，只有一次他家孩子给我炫耀新买的一枝新钢笔，我才知道，槐树的花不只是能吃，还能换钱。后来又知道了，他家槐树出的槐米，还能用香香的水，治好口腔上火，又听他家大人说，八路军身上的军装都是用槐花染的，猛然感觉这不起眼的小花，瞬间变得伟大起来，再来看它，已然是伟岸英姿的样子了。
相比于农村，城市的树木少多了。规划好的方方条条的街道，虽然在路边布置了队例的树行，却难寻阴翳蔽日的豪气，自由生长的快乐。所幸的是，很多街道上站着的不只是泡桐和冬青，也有好多的国槐呢！
崇拜之心，漫漫而来，搜寻它们的眼光，让我相信，自己从来没有间断过对它们热切地凝望。
春天的燥动，让每个蛰伏了一个冬季的生命跃跃跃欲试，一声春风，一阵春雨，万千红绿，只有国槐树，清瘦的枝条，褐色的冷静，迎着梳理它的春风，亲吻着给它净身的春雨，淡淡地萌生着爱意，它发芽了，只露出一点点的黄绿，在笼绿成烟的柳树面前，它是个丑小鸭；举色成焰的花朵燃烧着天空，它只是个渺小的观众。
这些只是外人眼中的形式罢了。国槐树在我心里，是截然不同的形象。
它的不争，颇有大将之风，它让我相信每个来到世间的生命都有自己的一隅天空，只要内心笃定，它早晚都会在那等着你；它的低调，恰恰又是它素养极深的态度，生命的意义在于内在的深厚，流于外表的浮华经不起时间的拷问。生命本就是价值的体现，而不是凭美艳之色获一时的赞誉。那些录于相机手机镜头的美景，或许短时间内，让人赞叹不已，时间久了就会弃之一边，就如吃糖多了会腻味一样，就是以后偶尔再来翻看，也少了最初的欣赏。
国槐却不同，它从有生命的体征开始，就秉着奉献之念，萌生，伸展。
它的嫩芽，让多少食客的眼光发亮。它的新枝刚刚从母枝上伸出，新生的叶子怯羞的像婴孩的眼睛，他们来了，探着长长的杆子，顶端是一个铁制的勾子，就那么硬硬地触到国槐树的嫩枝上，在它的懵慌中，狠命一拧，一声裂音，嫩枝离开了母亲的身体，有时候，戕害还要连累老枝，一大枝空然仆地。抢摘新叶的手、惊喜的声调、快乐发光的脸，国槐树好疼好疼。被扯断的伤臂，在时间的缝补下，又生满了新叶，伤害也许不是一两次，缝补也就没有停止过，它对生命的执著，在不语中积成一树花蕾，等着下一轮的奉献。
国槐的花苞，黄中透绿，微微绽开的时候，被称为槐米，这种如米般的花苞，是染色的好原料，古时记载，“折其未开花”，又称其“炒过煎水染黄甚鲜”，这是我对它崇拜之情的源头，在《天工开物》的记载中，槐黄普遍被用来套染油绿色。以前在黄河三角洲的垦区，当时的八路军部队就常用国槐花染布，做成土黄色、绿色的军装，以供军用。小小不起眼的花朵，以从古至今，在战争年代的特殊之用，在我的心中成为一座不可撼动的树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