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里住着白云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3 21:58 阅读(0)
羊群里住着白云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乡土系列)
羊群终于安静了,它们被带到一片衰草连天的地方,冬天的这个时候,能找在户外找到这些枯草就已经不错了。羊开始没有挑剔地吃草,老李望着不远处唯一的一块绿色,一块泛绿的麦田,担心他的羊啃了麦苗。多好的麦子啊,多好的麦苗啊,麦子是人爱吃的,麦苗是羊爱吃的,羊要是吃了麦苗,人就没有麦子吃了,可是羊的眼睛总是瞟着不远处的麦苗,不肯离去。无奈老李拿着鞭子横在它们和麦苗中间,羊默默地吃着干草,老李嘴里噙着烟锅默默地吸着,这是老李惯常的生活。他的羊群一茬一茬地生了,长了,卖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云淡风轻地过去了。
老李是我们老李家的人,论年龄,他是我的父辈,论辈份,我们却是兄弟,我管他叫哥。小时候,我特别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他们家的孩子与我一般大,我却要称他们的父母为哥嫂,有时候羞于出口就干脆什么也不叫。后来,慢慢才习惯了,只不过是个称呼,同时也习惯了比我小不了多少岁的本家叫我“爷”,可能这样的称呼在农村才不显得生分,也表明我们尽管疏淡了感情却依然改变不了血缘上的联系。不过,我能够心安理得地管老李叫哥,还有另外的原因:他这么多年来几乎容颜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长年日晒风吹的一盘黑脸,敦厚结实的一副身材,挺直有力的一条腰板,饭量不减,精神不倒,旱烟不离,跟我小时候他留下印象一样,依然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好像世界和时间到他这儿都绕开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和一群羊。
我每次回老家,总会找机会到老李的羊圈与他抽烟攀谈一阵子。他抽旱烟,我抽纸烟,递给他的纸烟,他也插在烟锅里抽,嘴里不住地说你们的好烟太绵,没劲。听他讲讲放羊的经历也挺有意思,不过他对一年来的羊价跌涨,收入多少不怎么太放在心上,放羊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全部乐趣,似乎赚钱多少只是其次。前几年,听说有偷羊贼开着小车半夜从他的羊圈拉了几头羊,扬长而去,正值年关,羊肉猛长,那可是几千块钱的大损失,老李也没当回事,心里只是惋惜,那几只羊再放养一段时间,会更好。我提起这茬,他还呵呵地笑着说,我都没有坐过小轿车,羊却坐过了,那羊也算是开洋荤了,值了。还有一回,他的羊群与别人的羊群相遇,赶回来后发现羊群里多了几头羊,都不知道是谁家的羊。老李就帮着别人放养了一段时间,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主家,还给了人家。别人感谢他,他却一个劲地打趣自己的羊拐了人家的羊,这次羊的私奔算在自己头上,就替人家白养几日算是赔罪。
现在,在我面前的老李,怎么看都已是一个标准的放羊老汉了。其实,早些年前没放羊的时候,老李要比现在风光许多。他算是当初最早进城务工的一批人,先是带着一些老乡在城里做豆腐,接着把做豆腐的生意交给了儿子和别的老乡经营,凭借自己的木工手艺又做起了承揽小型工程的生意,据说后来发展到很大的工程队后,老李却死活不干了。我问他放着赚钱的事不干,怎么回家放起了羊来。他断续透露过一点,大约是工程的活确实赚钱,但那些年这里头的事太复杂,送礼、回扣、宴请,再加上什么花花绿绿、灯红酒绿的事情,让他一个庄稼人根本适应不了,心里也接受不了。老李说,那些都是“规矩”,你不按“规矩”来,就没有活干,要不就是干了活拿不到钱。后来能揽到的活太少,他干脆就不干了,以前在部队当兵时曾经放过羊,索性就回村放了一群羊。放羊没那么多的规矩,这些年放羊,人心也早就放了羊,洒落惯了,更是摸不透社会上那些沟沟坎坎了。
如今,老李放羊已经有些年头了,放养的都是老家的“汉羊”,不像新引进的品种,长得快,产毛产肉率高,但是谁要是寻找家乡羊肉那种浓烈的羊羶味,却非“汉羊”不可。放羊很辛苦,需要赶着羊到处跑,所以现在村里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干这个营生了,像老李这样大年纪的人还在放羊,只有他了。我的记忆里他总是一副羊倌的打扮,一手扛着长鞭,一手拿着短鞭和羊铲,跟在一群羊的后面,身上也总是一股子羊羶味。以前,放羊是因为家里日子过得紧巴,能赚一些是一些。这些年,虽然日子好过了,但放羊却成了习惯,每天不跟在羊后面跑上一整天,身体上的“零件”哪儿不是哪儿,在我们印象里老李也是羊群里头的一头老羊,不论干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本性,只会让我们更真切地认识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