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酒，我周身上下暖融融的，我们在一起真好。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春节是亲情的团聚。于我来说，也是一次被亲情、乡情不断召唤的回归。

　　每次春节回家都有属于我自己的不一样的感觉和收获。这个时候，家，家乡，故土就像一间滋味浓厚，浸没百味，任你风吹雨打，岁月剥蚀，依然散发着浓烈、绵长气味的千年老店一样。你什么时间走进去，怎样走进去，在那些犄角旮旯、吱呀作响的箱柜抽屉中总能发现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你用也罢，欣赏也罢，拿走也罢，就像老家老房里那些总也理不整齐，却总有你需要的东西的老家具中杂乱无章的物件，总是能让你在花花绿绿、现代气派的城市、豪宅中，只需一眼，便能使你极速穿越，回归祖先、故土的气场之中。高楼大厦、花园洋房、豪宅靓车又算得了什么，在老家老宅的沧桑与厚重之中，你平日里艳羡与打拼的那些追求，好像也会立刻浅薄地失却了安放的地方，就在目光停留的一念之间打通了与家相连的脉脉络络。

　　走进幽深的、低矮，在我小时候依稀高大的老屋，它们虽已显现难以遮掩的破败，但依然倔强而不失体面地耸立着，任由岁月镌刻。墙上的一排排陈旧相框静静地陈列着，它们一直被我忽视，却一如原来的样子从未改变。相框里平日不太注意的先祖们在画像上和放大的、翻洗的黑白照片中，与我隔空对视，表情安详而平静，我记忆里印象深刻的老祖母、祖父、祖母容颜鲜活得宛如生前一般。再往下看，有父母年轻时和我们小时候的珍稀照片。照片里的父母英俊靓丽，我们兄弟几个像我们现在的孩子一样，懵懂、孩子气或许还有对当时照相摆弄姿势的抵触情绪。还有那些姑姑、叔叔、舅舅、姨姨们年轻时的照片，虽然有不同时代的印迹，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英姿勃发、活力十足，目光中有青春的执着和洒脱，朝气蓬勃得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完全没有一丝现代年轻人常有的浮躁和颓废气。黑白照片中的父母，目光纯净，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还是学生打扮的姑姑英姿飒爽，很有现在女生的潮和范，尽管只是黑白相片，却青春色彩光芒毕现。照片中的舅舅一身戎装，手执语录贴胸站在天安门前，坚决而果敢，像是准备随时保卫国家。

　　老照片还难得地保留了家人一些生活照片，在那个时代应该没有我们现代意义上的生活照，只要是照相，对谁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多数人都尽可能地严肃而庄重起来，不像我们现在家家都有照相机、摄像机，想照就照，什么合影、生活照、写真，随意而自然，照片多得来不及冲洗，只放在数码相机、电脑中浏览。有些泛黄的生活照可能是为了节省相纸，洗印得很小，有的像邮票般大小，但照片中父母快乐的劳动场景被完好、真实地留存在影像中，他们满足而乐观的神态完全没有那个缺衣少食年代的艰辛和无奈……

　　晋南人恋家。作为汾阴之地的子民，我总是超脱似的不以为然。多年来，我更愿意越过故土的牵牵绊绊亲近大漠高原的苍莽黄沙，草原山林的辽阔壮美，甚至忽略了许多早已渗透在我生命深处的乡土情怀和那些来自于土地中的见识。现在，我想我血液中的某种与家有关的基因似乎被激活了，那些萦绕于老照片上的与我血缘相通的人、那些曾经以为艰难和执着过的事，一齐向我迫近。

　　祖父祖母经年累月地重复他们生活的节奏，艰辛而枯燥，简单而纯粹，但他们同样在心中隐藏着与我们一样的梦想。这些梦想通过他们粗糙的手，通过每一缕燃烧于灶膛里的柴火，通过每一粒视为珍宝的粮食，通过每一枚积攒的舍不得自己享用的鸡蛋，通过每一声对儿女的呼唤和叮咛，通过恪守不变的处世准则和延传家训，传递给我们的父辈，传递到我们这一代子孙身上。他们身上有老祖母救子心切，独斗孤狼的大勇；有祖父在峥嵘岁月，不顾安危挺身而出宁折不弯的大义；有祖母在节衣缩食拉扯一帮子女的同时，还额外代养穷困人家孩子的大慈；有父母危难时刻义不容辞，艰难岁月咬牙坚持的大爱和大善。我知道对已经故去的先人我再也给予不了他们什么了，但我相信我依然还可以实现和传递他们的梦想，还有他们流淌在我血液中的大勇大义、大慈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