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闹他

（世间百态）

中国人的习俗，过了正月十五，年才算过完，而十五这一天无疑是对结束过年、让生活进入常态的一次总结性的狂欢。小时候，每逢正月十五日，家乡很多村镇是一定要闹一闹的，不闹就不算过元宵节，那种全村同乐的场面让人怀念。如今，这种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气氛现在越来越淡了，只有装点节日气氛的应景灯饰和碗里盛的汤元，向人提醒现在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在我生活的城市，只有市民排队拥挤地抢购老字号元宵还有点“闹”的意思，场面壮观时还出动了警察维持秩序，但元宵节时该有的那些激情飞扬、个性张扬的“闹”，还是太少太温柔太文雅。

元宵节，可以说是中国传统的狂欢节，此节的禁忌最少而且娱乐性最强。古时候，青年男女互表爱慕、私订终身或者做一些人约黄昏、月上柳梢的隐秘事情多是在元宵节，因为这一天男男女女齐聚街头，特别适宜谈情说爱，所以说，现在有的人要拿农历七月七作为“中国的情人节”，在我看来还不如选正月十五元宵节呢，与西方的情人节在时间上也邻近。传统元宵节的狂欢，应了一个“闹”字，体现在一个“闹”字上。

“闹”，古字写为“鬧”，以“斗”为字旁，本义为搏斗、争斗，三晋方言中用“闹”的地方不少，我觉得这恐怕与山西人自古好勇尚武的情怀有关。冷兵器时代，中国南北对峙中南方总是处于弱势被北方游牧民族剽悍的骑兵打败，但是到了山西境内，从高原和草原冲出来的北方铁骑遇到山西人就不一定好使了，因为晋人在北中原人中的战斗力最为强悍。唐朝的龙兴之地是山西，李世民对付隋朝用的是山东豪杰，比如秦琼和他的瓦岗寨兄弟，但征讨西面和北面生猛的游牧民族就只有依赖山西人了。为此，还专门在山西境内训练精兵，以备外患御敌所需，晋人善战，所向披靡，深得唐太宗喜爱。据说，李世民发出号令时，只需用浓重的晋阳方言（太原话）说出两个字：闹他！大军就呼喊着“闹他、闹他”，杀将过去，无往而不胜。后来，流传许多唐朝大将征西的传奇多与山西人有关，像大唐名将薛丁山、薛仁贵（山西绛州龙门人）父子率领汾河湾子弟抗击侵略的故事就是其一。可能山西人天生就对“闹”情有独钟，现在山西的太原、阳泉、晋中、大同 、朔州等地的方言口语，“闹他”一词还经常使用，大约是PK对手，战胜对手，给自己鼓劲加油的意思。近年来，在太原的CBA赛场上，“闹他”已成为山西球迷的助威语，当全场“闹他”呼喊群起时，仿佛有一股子杀气在球馆上空回荡，不知客场作战的对手内心是否已经凌乱。

山西运城一带的方言中，闹，还有弄、搞的意思。以前农村有“闹家戏”，指的是节日期间村民们自发组织、编排戏曲，并登台演出，演出剧目多为折子戏，还有“闹热闹”，也叫“闹社火”，是民间在节日组织集体游艺活动，如打花鼓、敲锣鼓、踩高跷、跑旱船、扭秧歌等，我小时候正月十五还打过花鼓上县城表演。正月十五的闹花灯，做灯是必不可少的。山西人的灯做得好，记得有几年“煤海之光”灯展还在全国巡展，太原、太谷等地有布灯，晋城一带有灯棚，用高杆彩布搭成大棚，长者可达五里。另外，山西盛产煤炭，从过年到元宵节，一些地方还要在门前用很大的煤块垒旺火，越高越旺越红火，现在提倡节俭与环保，旺火垒得少了一些，但是“闹”的心气丝毫未减。

在我的家乡山西万荣，正月十五还有一种“偷夜油”的习俗。旧俗每逢正月十五夜晚，家家（尤其是娶了新媳妇的人家）要用蒸熟后的黍子面做成油灯的形状，然后加上食用油，用棉条做灯芯点燃做灯用，叫“夜油”。“夜油”多置放在供奉土地神、门神等的地方，用于祈盼家里得子、添丁。“夜油”讲究的是让邻居的孩子们去“偷”，传说“偷”回燃着的“夜油”，主家必定会生孩子，“偷夜油”的人家也会沾上福气。偷“夜油”时，孩子们装着慑手慑脚去摸，主人明知而不拦，有的还会故意喊几声“谁偷夜油了？”然后，孩子们嘻哈着端着黍面做的“夜油”逃遁，回家后蘸着糖吃或是让大人加工成黍面油糕。其实，所谓的“偷”原是习俗约定下的一种“闹”，大家好像都在刻意营造着一些欢腾着热烈气氛和生活情趣的节日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