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冬影，有雪的日子，才是冬天。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岁月深处）

雪是冬天的影子。

我一直认为在北方，有雪才是冬天，没有雪舞的冬季，天气再冷，屋里再暖，都不及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那么生动，那么仪式感，那么让人记忆深刻。北方严寒的冬季，雪与冬天就像一场琴瑟合鸣的交响，这样的冬天才有韵味，才没有遗憾。

雪落无声，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是早上甫一出门才觉察出来的变化，柔软的雪铺了一地，不由得也让人心头一软，脚步轻柔了许多。冬季的雪不事张扬，总是在人们安睡的时候悄悄地飘落人间，像群优雅的绅士，竖起食指贴在唇前，生怕惊动了人们的沉睡，或许只想给你一个惊喜。雪不是很大，不管怎样，有雪的日子，冬天的色彩才能圆满，冬天的身影才会丰满起来。

坐在窗前，欣赏雪景，城市经过雪的覆盖，线条圆润了，身段饱满了，少了都市的浮躁与坚硬，多了乡村的低缓和安静。我甚至觉得，此刻的城市低眉顺眼得就像一处不起眼的村寨，黑色遒劲的树的枝杈，天地一色的灰白，醒目的车辙和行人的脚印……初雪给人们带来了掩饰不住的惊喜，无所不能的朋友圈里已经贴满了来自各个角落的雪景。是啊，每一个记忆深刻的冬天，都少不了雪的影子，我想起了故乡的雪色冬影。那个时候，少有小家碧玉似的米粒子雪，那样的雪颗粒过于秀气和孤傲，打在脸上生疼，遮不住天也盖不住地，不是庄户人家的性情。记忆中的大雪都是撕絮般的片子雪，北京话叫鹅毛大雪，小时候写作文也不明就里地把大雪唤作鹅毛，写雪景都无比煽情地描写成银装素裹，但谁也没见过鹅的影子遑论鹅毛？雪是冬季最有生命力的语言，还是来自真实的感觉，能够击中神经上的痛感，所以，我眼里的故乡的大雪就像撕扯着棉絮，慢慢悠悠、纷纷扬扬，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上一把。雪，飞舞的姿态、彻骨的冰冷，盛大的堆砌，提供给了我们真实的触摸和无限的想象。一面臃肿厚实得让人踏实，一面又雍容华丽得像远道而来的贵人。

有雪的日子，茫茫的雪地上都是孩子们的身影，那时的雪很厚，雪中的行进就像一次费力的开垦，越是艰难越有快感。有一年，放学回家，不是很远的路，因为有了深可没膝的雪，怎么走也不动，精疲力竭，举步维艰，热汗从棉袄的领口袅袅升起，索性就连滚带爬边玩边走，好在天色向晚，地上仍白可分辨，回家后已经饥不择食，手脸通红。吃完饭，精神大长，接着又投到雪的怀抱，继续与雪疯狂厮打，因为一场瑞雪在农村也等同于一个节日，大人们都默许孩子们此刻的放肆，在心里美美地盘算着来年的收成。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有了雪，麦子就像盖上了一床棉被，安然地做着来年的美梦。

冬天的地里头除了麦子，已经空无一物，庄稼人也喜欢到地里头走一走，看一看，看着白雪覆盖的麦田心里头就踏实安稳起来。雪，就是庄稼人的祥瑞之物。雪给庄稼人带来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我见过的所有赞美雪的语言，只有来自庄稼人的最直接、最热烈，他们盼望一场大雪的真情实感要胜过任何虚情的矫饰。这一点，文人追求雪意、雪情，无法领会农人们粗糙和直白，像老舍先生在《济南的冬天》中写道“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等意境，农民们是肯定领略不了，他们对雪太爱惜，太充满了敬意：“瑞雪兆丰年”，“大雪盖上被，搂着馒头睡”……就连孩子们在雪地里的受冷和不便，也有一种温情和欢乐融在其中。

终于又到了有雪的时候了，尽管在城市里出行，雪带来的不便要多于快乐，但是，我还是希望雪再多点，再大点。昨晚，津城据说发射了45枚火箭弹用来增雪；今晨，我开车在桥上几乎打滑到失控；中午，地上的积雪已经消融得存量无多，明天，请您还继续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