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菖蒲，我喜欢故乡。菖蒲的叶，于我，就是兰草。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15:05 阅读(0)
端午之后说菖蒲
● 秦聿森
我喜欢菖蒲，我喜欢故乡。菖蒲的叶，于我，就是兰草。
又快到割菖蒲的季节了，菖蒲是水荡地区常见的植物。而老家的菖蒲却特别。别处的菖蒲只有四五尺高矮，像把青锋剑；老家的菖蒲却高过人头，如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它叶阔根肥，浩浩荡荡，远看让人竟以为是芦苇。
老家无山多圩荡,人多田少,人们常结伴外出谋生，菖蒲生岸上人嫌，生水里鱼嫌。故全在水边、沟边、沙渚上自生自灭，与家乡的人一样——知趣、自爱、自谦、知足。你看苏南各城市的边边角角都能见到老家人的踪迹，住最差的房，干最苦的活。
春天，菖蒲随万物复苏，不事声张地从旧年的乱根中萌发新叶。当人们发现豆老了，麦黄了，菖蒲也早已葳葳蕤蕤长成一大丛一大片了。
夏天，菖蒲慢慢开花。它的花老家人叫做“蒲棒头”，长老了可以揉出蒲绒，有好多年高级枕芯就是用它做的。蚊子多的夜晚，在上风头燃上几根蒲棒头就可以驱逐蚊子小虫这些咬人的东西。“小荷才露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其实啊，在我老家蜻蜓更多的时候是立在蒲叶蒲花上面的。微风一起，波光粼粼，蒲叶蒲花便摇曳，你就会看见黄蜻蜓红蜻蜓黑蜻蜓在上面跳芭蕾舞。这时候，勤劳的人便下田割青蒲，趁大太阳晒干，留作农闲时编些蒲垫、蒲包、蒲鞋等物件。有老奶奶瞧见媳妇喜酸厌甜了，定要催着老头子编一只漂亮结实的蒲摇窝，让未来的孙子能坐能站。冬天在下面放只火盆，比人抱着还舒服哩。
有一件事是到季节必须做的，那就是编蒲扇了。趁不忙的当儿，在柳槐树荫下找一处地方，不用多少功夫，干蒲叶就变成了一把把方的、圆的、六角的……各式各样的蒲扇了。蒲性柔，要在扇柄里插上根把竹筷做骨子，扇起来就得劲了。吃罢晚饭，燃上蒲烟，人手一把新蒲扇，团团地坐在一起说古话今。烟香、扇香，真个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孩子们耐不住呱话，群起用小蒲扇去扑流萤。那装住几只萤火虫的小玻璃瓶，便是乡下孩子藏住的童年喜悦。
金风一起，万木萧瑟，红叶在枝，黄叶坠地。菖蒲完成了春秋代序的使命便迅速枯烂，并不以黄红斑斓炫耀自己的依旧存在。只有沙鸥野鸭留恋它。它们在烂蒲丛中做窝，飞起飞落，画一幅秋水霜荻图。
有名的白蒲，则是菖蒲冬日的出产，老家人叫它“蒲儿菜”。蒲儿菜其实是菖蒲经过一冬的蕴蓄而迎接春天的最初的几瓣新芽.挖开厚厚的淤泥,剥去密密的枯枝败叶,便见到白白嫩嫩的一碰就断的蒲儿菜了.爽、滑、脆、嫩、鲜、清淡，其味道不亚于太湖的莼菜。只是官员盐商多而文人学士少，名无文传，所以驰香不远罢了。
南宋建炎五年，金国十万精兵攻打淮安时，梁红玉领兵镇守淮安被金兵长期围困，在内无粮草、外无军援的情况下，偶然发现马食蒲茎，因而取蒲菜代食，解决了粮食尽绝困境，军民同心协力，终于打败了金兵，淮安民间又称蒲菜为"抗金菜"。清朝建立，金是祖宗，不许百姓称蒲菜叫“抗金菜”，老百姓只好改称“蒲儿菜”。老百姓采取了你按葫芦我浮瓢的妙招，把金针菜故意叫成针金菜，针金，征金，征比抗进了一步，由被动变成主动。全国估计也就是淮安故意把金针菜叫成“征金菜”的，我还以为老家人一直是说错了呢！
我们现在讨厌的白色污染，因为它若干年不肯腐烂长时间的污染环境，使我想起了蒲制品的好处。蒲制品你用完了，它很快就会烂掉，进入下一轮循环，决不会千方百计地留一点残迹顽固地显示自己曾来过这个世界。因为不肯腐朽，太平洋上已经生成一个次大陆规模的漂浮物，组成这个漂浮大陆的全是不肯腐烂的垃圾。老天啊，它们应该向菖蒲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