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犁田“哩哩”声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10:21 阅读(0)
远去的犁田“哩哩”声
● 王义静
儿时,我父亲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挥着鞭子,赶着牛在田间劳作。他一会高吭激扬,一会低声哼唱“打哩哩”的吆喝声,至今仍在我脑海回荡。
我生于1950年春,基本上与新中国一同成长。我父亲兄弟五个,由于我爷爷当时开办私人学堂,身为私塾先生,其他叔伯或因身体不好或因读书上学、在外地行医,唯有我父亲在家且身强体壮。因此我父亲只上了三年私塾,爷爷决定让我父亲学农。所以,一大家子近20口人土改时分得的十几亩耕地,耕耘耙种全靠我父亲与我三爷爷去劳作。
我3岁时,母亲因病去世。至于我母亲长什么样子,在我记忆里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时,我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地带着我,父女相依为命。让我终生难忘的是,天热为了趁早凉干活,父亲用背带把我勒在他的后背上,他扶着犁在田间耕耘,我趴在父亲的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有时又被他“打哩哩”的吆喝声而惊醒。父亲很辛苦,跟在牛后扶着犁一趟一趟不停地走动,板茬地在他的犁下一片一片地被深翻。一块田被耕翻后,便马上卸下牵引犁的牛,套在耙上。然后,父亲又站在木耙的两根横梁上,一手牵牛绳,一手拿鞭,哼唱着“哩哩”,催赶着牛一圈圈在新翻土壤上耙地,把大块土壤耙成细碎松软的土壤,以便播种庄稼。
俗话说:“法律能宽大,季节不饶人”。每年夏收夏种和秋收秋种是最忙的季节,也是家家户户农民抢收抢种的时候。否则,遭阴雨侵袭,一季辛勤劳动成了白忙。我娘家四堡位于大运河的南岸和黄河故道北侧,这里土地高洼不平,如遇长期干旱,庄稼枯萎。如遇洪涝灾害,到处沟满河平,农作物淹没在一片混浊的汪洋之中。总之,在刚解放的农村互助组年代,农村水利设施不够健全,大片土地平田整地尚未开展,还处在几千年来农耕社会的小农经济状态中,农户抗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十分低下,仍然靠天吃饭。
我父亲耕田耙地的技术很熟练,耕出的地如拉线般的笔直,且深浅一致,没有冒犁和耕不到的地方,庄上的乡亲見了都夸我父亲是"耕田高手"。由于我父亲耕田耙地一丝不苟,人家请他帮忙也同样认真负责,因而,不仅我家的庄稼長得好,粮食产量高,凡帮人耕种的土地,同样与我家一样高产。父亲憨厚能干不怕苦的精神,受到乡亲们的好评。
父亲只要用牛就习惯“打哩哩”。父亲打的哩哩有时高吭洪亮,很有穿透力。有时低沉悠扬,悦耳动听,庄上人都说父亲"打哩哩"好听。長大后,我从电影、电视上看到听到歌唱家胡松华唱的《赞歌》以及船夫拉纤的《川江号子》,与父亲打哩哩有点相似之处,但又有很大区别。如果我父亲在生前打哩哩时,有音乐家去采风并加以整理,定是一首具有江苏特色的非常好听的地方民歌。
我的父亲用牛十分爱牛,牛鞭从来不往牛身上抽打,鞭子总挂在肩上,用“打哩哩”与牛进行交流,催牛出力拉犁拉车等,使牛“不用扬鞭自奋蹄”。一天劳作回家后,他自已先不忙吃饭和休息,去给牛槽里放好草好料,缸里挑满水让牛饮,牛吃饱喝足后,还用梳子给牛梳理毛发,牛趴在地上休息后,他才离开牛棚。因此,我家的这头大犍牛高大健壮,身上毛发油光发亮,干起活来响当当。但它的脾气也很怪,一般人用不动它,只有我父亲能使动它,而且非常听我父亲的话。后来,我考上了淮阴中学到城里读书,又因父亲早被县粮食部门招聘任用,我节假日回家听到他人吆喝牛的“哩哩”声,总感缺少点什么,没有父亲“打哩哩”那么优美动听。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婚嫁到镇江句容农村,这里生产队农业生产与我娘家大同小异,耕地都是牛耕,扶犁人在后吆喝,但“打哩哩”的音调与我娘家截然不同,吴侬软语,如泣如诉,仿佛人与人对话一般。我当初听到时,甚觉好笑,这哪里是在“打哩哩”,分明是在与牛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