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鸟枪换炮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10:19 阅读(0)
小外甥鸟枪换炮
● 沈伯素
“你下来玩嘛!”小外甥手机里对我说。
小外甥是姐姐的小儿子,一副憨厚的样子,见人只会笑,话很少。姐姐在世时总这样告诉我:“这小子闷得很,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大事,不开口。”这会竟主动打电话邀我去他那里玩,我知道他“鸟枪换炮”,这些年日子好过了,是想在我跟前摆一摆:他是要请客。
倒不是图的挫上一顿。都知道的,这些年谁还缺吃?我又不嘴馋!真心的,我也想去看看他。反正退下来了没事,便回复他:“好的。”就这样,我乘车,转车,去百里外的青培村 “赴宴”。一路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就请客的事转了又转。
我是想起五十年前他妈请我吃饭的事。那时候小外甥还小,他不会记得。那是1969年,我从部队探亲回来,胼手胝足的姐姐走七八里路,专门到茅麓父亲家请我去她家吃饭。那年头物质贫乏,我怕为难她家,一推再推。但姐姐有股犟牛脾气,不去不行。拗不过她,我还是去青培村她家了。
一进她家的门,我就懊悔:我只该答应去她家拜望老人,不该答应吃她家的饭。因为我发现,她家太穷,房屋缺门少窗,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云;我一眼又见她的公公婆婆都在为我忙饭:公公把地里还没长成的芋头挖回来半篮子,婆婆把她家惟的一只大鹅子宰了!想走也走不成,硬着头皮吃她们一家为我做的中午饭吧,一上桌,我更内疚:给我一人端来一碗红豆饭,其他人都是胡萝卜叶子熬的稀粥!
我勉强吃了几口,说饱了,再劝,也吃不下。饭后,他们给我讲了一些生活的苦处。那时,社会上正大唱这好、那好的歌,我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我不是记者,不想多问,记得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全家有四五个劳动力,一天劳动下来能挣多少钱?”姐姐的公公不敢回答我这问题,姐姐拉着我的衣袖,悄声说:“成年男人一天记十分,两毛钱,妇女只记八分。记账不给现,年终总算。”她还说,她家孩子多,已经是个超支户,要欠生产队不少钱!
临离开姐姐的家,我反复回头多看了她的孩子几眼,我看到小外甥一身蓝缕,一脸憨厚,呆呆地看着我不说话,心里嘀咕起来:我小时候家里没钱就过得够苦的,姐姐的这些孩子比我小时候还要可怜呢!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前些年我已经得知,姐姐因为儿女都婚嫁了,日子过得轻松些,不愁吃穿了,但并不富裕,连补丁衣服也舍不得扔掉。怎么?这憨头憨脑不爱讲话的小外甥,怎的就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能“鸟枪换炮”,过上富日子了呢?他的“炮”是怎样弄到手,又是怎样操弄的呢?
下车步行到小外甥的新房子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不锈钢围栏里停着两辆崭新的小卧车!年过半百的小外甥张着大嘴巴从亮铮铮的大门里走出来,除了一声“舅舅”再也没话。几个外甥女也被他请来了,一个个为忙饭菜袖子卷得老高,随着一声声“舅舅”的呼喊,鱼肉香味扑鼻而来。
刚砌的新屋里是里,外是外。我急急地从这个门串到那个门,进进出出地看,发现小外甥的新居比我这个工作了一辈子的舅舅阔气得多,仅那个厨房,就六面光亮,井然有序,更是全部电气化、自动化了。
面对只会傻笑的小外甥,我当“记者”,穷问不舍。还拖他下地看庄稼,要他打开仓库看机器。看到地里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稻子,又看到库房里的几部大型农业机械,我说:“你真是鸟枪换炮啦!”他还是傻笑。
不过,我也为他担忧,说:“土地流转后,你种一百多亩,万一天旱或水灾,不怕风险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