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诗生:老汪的自在人生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04 阅读(0)
方诗生:老汪的自在人生
一座依山而建的瓦屋,半截白墙、半截青砖。那砖一看就是农家自己烧制的:厚重而颜色不均,有些甚至显得粗糙。在山村公路边,这座瓦屋与周围红顶白墙的楼房相比,显得格外沧桑。但老屋里一日三餐炊烟袅袅,鸡犬声能穿透山边的茂林修竹,在山间久久回响。
老屋前有平整干净的稻场,房前屋后青菜绿得滴翠,萝卜从泥土里伸出半截白白的身子。一凹池塘里,能看见一两尺长的鲢鱼草鱼在水面上露着嘴巴吸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菜地里一只手攥着一把蒜,一只手里拿着半截烟,痴痴地看着,脸上露着一丝微笑。看着看着,老人放下蒜,从地里掰出几片菜叶扔进塘里。塘里的鱼惊得窜到水底。但不一会儿,又看见漂浮的菜叶边鱼嘴更多,老人看着鱼儿,半天舍不得走。这时,老伴从屋里喊:唉……蒜呢。面要糊了。老人这才想起,老伴正等着蒜下锅呢。便小跑着跨过地沟。
这对老夫妻是从单位退休回家的,老俩口回家前,儿女们要在城里的小区为他们选择一处安身之地,看了几次老人不是觉得楼房高,就是觉得阳光不好,要么觉得太吵。有一次,老伴和儿女们看中了一处面积不大的小高层,虽是二手房,但房屋阳光好,又很干净,很适合老人居住。儿女们正商量着,一转身老头不见了。几个人下楼找到老人时,他只对老伴说:要住你住,我还是回乡下老房子自在。说完就先走了。
老人回到乡下,将老屋收捡干净,从城里带回几本书,几件换洗衣衫,一副眼镜,别的什么都没带。白天,他挽起裤腿,戴一顶草帽,在山边地旁开荒种菜,又将一块荒田挖成水塘。夜晚,他在灯下品茶读书。每天晚饭,他会烧一个炭火锅,就着黄泥炉火,烫一壶小酒,一边品着自己的手艺,一品咪着酒。老伴在城里帮儿女们带孩子,偶尔回来为他浆洗被单被条,说一说儿孙的事。
两三年过去,老人成了十足的老农:脸晒黑了、手上布满老茧、腰也有些躬了,人们忘记了过去那个温文尔雅的回乡干部。经常看见他戴一顶有些掉边的草帽在山上扒拉柴禾,在地里施肥锄草。天气好时,他会提一根鱼竿坐在塘边钓鱼;下雨下雪时,他就戴着眼镜翘着腿坐在大门边看书。邻里红白喜事时,他从不缺席,人们将他安排与几个“酒友”坐在一起,只有这时人们才称呼他“大(叔)”“爹”或“汪老”。席间,不管年轻的、年长的,只要来敬他的酒,他都乐哈哈地喝一口。喝到说话声音宏亮,啰嗦重复时,晚辈们才说要送他回家。老人却挥一挥手说:不用。然后,他拿起椅子上的衣服,一晃一晃地走回家。人们站在房子前,目送着他,夸老人:好酒量、好身体。
其实,他们不知道老人年轻时号称“三个一斤”:一斤酒、一斤肉、一斤饭。这三个一斤,只有他的战友和老同事来看他,在吃饭时被常常提起。最近两年,老人的同事、战友们常常开着车来乡下,在他的池塘里钓钓鱼,再尝一尝他看的鸡,养的羊。他们一边喝着老人自酿的米酒,一边回忆往事。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有的感慨时间太快,有的感慨人生无常,有的说着生活的烦恼。说着说着,最后都醒悟过来,还是老汪的生活自在。老汪的生活才叫生活!
老汪也有不自在的时候,儿女们回来一次看见鸡也少了,鱼也少了。等到过年时,塘里捞不上几条鱼,就有些责怪。每每问到他时,他就说是黄鼠狼拖走了。孩子们问:难道黄鼠狼还能钻到水里?老汪支支吾吾地说:许是人趁我不在家钓走了吧。
开春了,老汪又买来鱼苗、鸡仔,在田地间重复着又一年的劳作。
一排老屋前,老汪站在阳光下,看着身旁的青山绿水,鸡狗欢跳,常常情不自禁,哼起了小调。那曲调悠长,哼着哼着,他干脆放开嗓子越唱越响亮,越唱越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