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枚鹅卵石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02:09 阅读(0)
九枚鹅卵石
麦子
三月的普河瘦得像一根银色的带子，波光潋滟地向东流去。河滩上，孩子们在砂砾上嬉戏奔跑，不时传来大人们高八度的呼喊声。
我寻到了一处有卵石的地方，小玄立刻像鸟儿一样飞了过去。昨晚微信群收到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作业，每个孩子捡九枚鹅卵石。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儿子玩。
妈妈，看这个像小脚丫不？小玄举着一枚石子问。
啊，还真像小脚丫呢。
妈妈，看这个像大头爸爸不？
妈妈……
小玄每捡起一枚石子都要问我。渐渐地我没了耐性，就随口敷衍起来。阳光在水面上跳跃，碎银似的，一如我的思绪在水面跳跃闪烁。
也不知什么时候，小玄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那一刻我的心敲鼓似的怦怦狂跳起来。我像一头母狮在河滩上奔跑，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妈妈……小玄在不远处向我招手，他身上的黄色马甲十分耀眼，没错，是小玄。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小玄跟前。看见一个头发蓬乱，邋里邋遢的半老头儿与小玄蹲在那里捡鹅卵石，小玄举着鹅卵石不停的比划着。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我有些恼火，斥责道：小玄，你怎么能随便跟人……老头儿已转过身来，我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妈妈，爷爷画儿画得真好看，我要跟爷爷学画画。我顺着小玄的手指看去，沙滩上果然有许多画。让我诧异的是，有些画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图书室或者展览馆？
老头儿拉起小玄的手，对我说，就让孩子跟我学画画吧？他的手枯柴般瘦骨嶙峋，手指细而且长跟鹰爪一样；灰白相间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乱发后面透出鹰一般两束光亮。我怔了一下，不顾一切拽住儿子逃也似离开了。我的脊背嗖嗖发凉，仿佛那双眼睛就贴在我的背上。
经历了这件事，我对小玄加紧了监护。轻易不带他去外面玩，就是出门也一刻不离牵着他的手。我还再三告诫幼儿园老师，除开我和老公，谁也不让接孩子。
那天早上我送小玄去上学。路过一家小吃店，看见店主在轰赶一个拾荒老人。老人跌跌撞撞，不小心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搀扶起来。才发现竟是那天在普河边碰到的老头儿。
从店主那儿得知，老头儿不听劝告，非要在墙上张贴广告，所以才赶他走的。
他举步艰难，显然饿坏了。我掏出一张绿票子递给店主，吩咐他给老人弄点吃的，剩下的钱交给老人。我交代完转身欲走，小玄从背后钻了出来。
爷爷，爷爷怎么啦？
老头儿显然认出了小玄，他的眼睛立刻闪闪发亮，踉踉跄踉走到我跟前，恳求说：让他跟我学画画吧，让他跟我学吧。
我很生气，这不成了农夫和蛇吗？人在气头上话也就糙：你这老头真不知好歹！孩子那么小，跟你学什么画。
他一把拉住孩子，把身体躬得跟小玄差不多高：求您了，就让他跟我学画画吧。
我心里浮上来许多不祥的念头，这老头，怎么就粘上我们小玄了呢？我正色警告道：再纠缠的话，我报警了。
老头儿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离开的时候，听见他嘴里喃喃念叨：虎子，你不要爸爸了？虎子，爸爸不能没有你啊！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去那个小店吃早点。店主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说是老头儿委托交给我的。我问及老头儿的情况，他说也不太清楚，老头儿只说要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
店主神秘地对我说：看不出来吧，听说老头儿还是个画家呢。嘻嘻，谁相信？我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哦，是画家？不过，还真像呢。切，他那个样子，还像画家？店主满脸不屑。我没有回答，心渐渐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