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想起娘

 

 

杜瑞红  山东高密

 

今秋无雨。几块能浇上水的麦田，好歹泛出了新绿，在深秋里，显得有些孤独。北风，在白月光丈量过的大地上，飘起芦花飞雪。“苍白”二字刚在笔端停留，我又一次，看到了娘的满头白发。

秋，是娘最喜欢的季节。她可以在棉花、玉米、大豆、高粱、花生里精心地打算着岁月：姐姐的嫁衣，哥哥的婚事，我和二姐、三姐以及弟弟的学费，还有全家人过年的新衣。

那时候，秋天翻拾花生，俗称（捯果子），是农村女人的喜乐课。一项以勤俭显称的娘，自然也不会落后。为了多复收点花生。娘会赶早做好饭，我们起床，她早已不见了身影。很快，村子周围倒出来的花生地，就会被这些爱家的女人们翻个底朝天。捯果子的人群也会逐渐向外扩展。

一个提篮，一把厨房里退役的旧菜刀就是娘的兵器。秋风瑟瑟，寒意剪剪，丝毫不会削减娘捯果子的热情。其实，那时候没有那么多花生翻拾。收了的花生地，还会被主人穿犁复收。直到地面上看不到有花生果的影子，才算完事。就是在这样干净的地里，娘翻寻着她的理想与希望。

有一次，是个星期天，我嚷嚷着要跟娘去“捯果子”，娘拗不过我，就答应了。我兴致勃勃，一边走，一边寻找着花生的踪迹。可是，拾到的花生却寥寥无几。翻过两道岭，找到一块地，娘的经验告诉她，这块不规则的沙石岭地，花生曾经长势不好，主人已经失去再复收的意义。在这远离村庄的荒郊，捯果子的人还没到达这里。这可成了娘的宝贝地。我俩随即进入角色。

那天，东边的天空，刚刚泛出鱼肚白。空旷的田野里只有我和娘两个人。西风吹在身上冷冷的。我找了一会儿，捡到了几个花生，就拿给娘邀功。娘笑着说：“了不得俺个小嫚，拾了这么多！真是个好孩子。”在娘的鼓励下，我又开始四处捡拾。不一会儿，就累的两腿发沉，不愿动了，就在娘旁边看她捯果子。只见娘蹲在地里，手里的刀顺着花生垄不停的翻动，不时的，会有白白的花生果被翻出来，这时，娘会说：”你看，这块地看着土头（土质）不好，结个果子（花生）还极好，翻出个来就极白……”说话间，就又翻出几个。这可把我高兴坏了，就说：”娘真会捯果子！”娘也高兴的给我讲她捯果子的经验：”捯果子要看地的情况选择地块。要是看见犁沟痕迹不直，就是主人扶犁技术不精。这样的地，就容易落下果。”娘还说：”捯果子要耐住性子，不能翻几下子没有果就挪动，那样，最终也收获不了多少。”

那天，一上午的时间，娘捯了一篮子花生。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好姐妹，她们都羡慕娘捯得多。娘笑着回应，我也跟着高兴，可是高兴之余，我又心疼娘，她们那里知道，娘早饭都没有吃，那块边边角角的花生地，让娘翻了个遍。饿了的时候，娘就挑几个破了皮的花生吃。带着的水，也基本是我喝了。晚秋天凉，娘的脸却热地红红的，额头、鼻尖上全是汗。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花生是珍品。复收回家的花生，娘会分类晾晒。那张缝补了边的席子上，晒着娘挑拣出来的各类花生：完整的双粒的；单粒和破皮小的；皮破的大，里面的果粒却是完整的；还有一类是发芽的。小芽的娘会洗干净撒上点盐，炖熟了当咸菜就饭。发芽大的就晒干，调在饲料里粉碎了喂猪。

一个秋天下来，娘复收回家的花生会各尽其用：双粒的，娘会在年根炒熟，让爹拿到城里去卖了贴补家用。留出一部分送人。比方一直帮助娘的大舅；帮我们缝补过冬棉衣的四姥姥等。单粒和破皮极小的，娘也会在过年时炒熟了招待客人。我们这些孩子，娘也会抓两把分给我们吃。那些皮破的大、果粒完整的，是我们吃的最多的一类。这些，娘会在冬春两季剥了壳或炒、或煮给我们当就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