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百岁老太

宋建宇

 

在县城东北角，有一个幽静的、花草围绕着的一个很大的院子，大门朝北，上面挂着县民政局敬老院的招牌。这家敬老院相距一条东西大道还有大约五百米，由一条不算太宽的新修的水泥路贯穿起来。远远看去，整齐、洁白的围墙，数排老式的砖瓦房，还有几颗高大的树木屹立在院子里。

走进院子，则会让人感到一片空寂，偌大的院子，好像没住人一样。再往里走，到了第二排房前，才会影影绰绰看到还是有人存在的。一个穿着破旧、不修边幅的老年男人蜷缩着身子在院子里的花圃边上蹲着，眼睛直直的不知在看什么；在他的不远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晃悠悠地随意地走着……走着。老太太的穿着虽然很朴素，但还算洁净。等到中午，一名佝偻着背的炊事员高喊一声：“开饭了！”老太太才会晃悠悠的踱过来，踱到一间只摆放了一张桌子的餐厅来；而那位老年男人，则也会慢腾腾地站起来，稀疏的头发遮盖不住明亮的脑门，留着参差不齐的小胡子的嘴一张一合，但并没发出声响，让人猜不透他说的是什么。他走到餐厅，往椅子上一坐，也不理会炊事员和老太太，抓起筷子就开始夹菜。

原来这个老年男人是一个精神病人，是县城里边一个经商的名人的叔叔。侄子有钱有势，嫌他在家里碍眼，就不怕花钱，把他安排到这个敬老院，但也不算不是好事。进这家敬老院，是老太太先到的。当这个老年男人刚进来时，老太太曾大为光火，怎么能和一个疯子一同就餐，一同在一个院子里活动？但随着时间的延长，老太太则改变了态度，因为除了一个不爱说话的炊事员，就只有和这个疯子可以说上几句话了。

过上一段时间，就是每逢过年过节，敬老院里也会热闹一番，然后很快就会恢复往日的寂静。敬老院的负责人，也是只有在过年过节有县领导过来慰问时，才会陪同县领导一起露露面，平时则不见人影。县领导到来之前，还会有人安排几个不知从哪里临时请来的老年人，提前一天入住。房间有的是，打扫一下即可使用。慰问时，场面也十分热烈，先是领导讲话，讲完话给老年人赠送慰问品，临时入住的老年人好像背台词一样地表示感谢，还安排有一排小学生给老年人送上鲜花。但每次必不可少的，就是都有县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影机在前前后后忙碌的拍摄，当晚电视新闻里肯定会出现县领导慰问敬老院老年人的动人画面。

 

对于这些程序化的、昙花一现式的热闹，那位患有精神病的老年男人则会兴高采烈，激动上好几天。而老太太则好像已经麻木了，表现得十分淡然，不管场面多么热闹，她几乎都是面无表情。

老太太是从十几年前这家敬老院开业时就入住的，入住一年后，那个老年男人才被侄子送进来。开办敬老院，是国家的一种惠民政策，可在当时却让很多人不理解，怎么自己的老人能送到那里让别人伺候？好像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比如那个老年男人。但这位老太太的情况更为特殊，记得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提到过。这位老太太在八十多岁时，和她相依为命的老伴过世，被唯一的某知名大学的教授的儿子花钱送进了这家敬老院。十几年了，儿子没再过来看她一眼。前些年，她还盼着能再见到儿子。至于她养活到七岁的第三个孙子，却根本没有想过，因为第三个孙子自从离开老家，就再没回来看过她和老伴一次。以前她认为儿子再不好，总还是要每隔几年回家看看她和老伴的，虽然娘家人骂他儿子不孝顺，她和老伴却总是会原谅儿子，还会极力维护儿子的面子。

可十几年过去了，她却再没见到儿子的面。在她心里，儿子也就只是一个供给她能住在——以后死在敬老院里的出钱的人而已。然而，每逢过年过节，娘家的侄子、侄媳过来看她时提起她的儿子，老太太不免也要几天吃不下饭，让那位炊事员慌不迭地向领导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