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春里的八石庙

 

   频频的雨雪滞缓了季节的脚步。八石庙在浅春里睡眼蓬松，对所有的味道都浅尝辄止，对一切的阴晴圆缺都漫不经心。淡淡的天幕涂着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山色。婀娜的柳枝、挺拔的白杨倚在黛色的大地与斜卧的村庄之间，沁出淡淡的绿色——恰似一幅从容不迫的淡彩水墨。

 

八石庙是梨树区穆棱林场山里的一簇崖头，任何地图都难以找到它的具体标识，并不影响它的故事与传说。八石庙最早是由八块石头堆积而成，也没什么庙宇，只是信奉狐仙鬼魅的人们搭起的简单微小、有模有样的庙宇，低不至足，高不过膝，借以神灵许些愿，求些灵验，不过是千百年来一种心诚则灵的寄托而已。因靠近中俄边境，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着实捉了不少苏修特务。抗日战争时期，此地有日军的被服厂，苏军派先遣人员潜入破坏，迷失了方向，误入八石庙，被日军俘获。这些掌故仅停留在口头传说里，终归无稽可考，便如一岁一枯荣的草木般隐在这密林大山之中。

 

走在八石庙的浅春里，周边的矿井、人家时隐时现，已没有了荒山野岭、狼奔豕突的原始神秘。沟沟坎坎之间、草长莺飞之处，野性韵味仍是驴友心驰的地方。返青的落叶松掩映着黄泥山径，蒲公英和野草莓在枯草间努力地伸开腰身，浅浅的绿色把单调的褐黄渐渐染出春的颜色。橡树的叶苞拱出了嫩芽，成片成片地的苇荻没过头顶，在浅春的暖色里摇曳着芦花。顶着一头毛毛狗的两三棵春柳，倚着靠着左右顾盼，把淡灰的山脚当作了自己的“宫阙”。山路探入苇丛林棵由黄渐黑，脚下愈发得湿润起来，稍一用力，便洇出水来。化雪的控山水循着陈旧的辙印缓缓流过，青草的色彩渐渐浓了。山与径的空档忽然辟出一块黑油油的土地，往秋田垄上残留的禾茬溢着泥香。

 

枯草与新绿覆盖着湿润的小径柔柔的软软的，脚步在控山水的泥泞间跳跃。左边满是杂棵橡树的山坡，突兀地依势斜漫上去，令人看不清天下面、山那边。一墩墩高挑的梢条棵子上缀着缤纷的枯叶，如挥动透明翅膀的蝶儿纷纷扰扰栖于枝头。看，那温暖的小径上，真的忽上忽上地翩跹起落着三两白色的蝴蝶，寂寞的山野无限得生动起来。右侧田边树下，散落着数块青石。一大数小，如硕大的母犀牛领着它的幼崽儿在林间溪畔踱着方步。山泉汇成的小溪，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向哪里去，在林棵间时隐时现，伴人蜿蜒而行。溪流不大，却格外清洌，可以看到溪底丝丝的草叶。一棵枝条、一片树叶、几枚卵石都能让这溪流时而驻足，积成一汪小潭；时而跳跃，溅起亮亮的涟漪；时而婉转，扭出嘻嘻的波纹。然而，它就是这么蹦蹦跳跳地、不急不躁地、欢欢快快地奔跑着，不浑不浊地保持着清纯的本色，如浅春里踏青的村姑。后来，在穆棱林场场部旁的小卖铺里，听卖矿泉水的老妪说，八石庙里的泉水比什么水都好呢！直让人觉得没能喝上一口泉水而后悔不迭。幸好不经意蹲踞溪畔掏水拂面，亲近了这泉的润润的肌肤。

 

任小溪一路远去，自小径左折望山而攀。青一色的橡树陈叶未落，新芽又发。丛丛草绺如黄发垂髫一撮撮一缕缕在山的陡坡垂散开来，一只空落的蚕茧丢丢当当地悬挂于橡枝，不知名的花儿稀稀拉拉地闪在林间。山坡陡峭而不知脚落何处。

 

几块满身凹穴、饱经沧桑的石头在橡树簇拥之巅，高高底底地露出头来，接踵比肩已数不清究竟有几块石头。我相信，在风侵雨蚀的遥远岁月，这里的石头一定是八块。在崖头南面的旮旯里，确实矗着一座精致的人工小庙，旁边有几块破碎的碗碴儿，一定有人曾在这里虔诚地求谒祈福，不知是为了家人的平安，还是自己的前程？不远处，数棵达子香因了朝阳背风的地势，已悄然绽出粉靛的花朵，在山风的招呼里扑朔如蝶。而崖顶的花朵依然紧抱着花苞，静候春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