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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离开父亲的坟茔,我总是要一次次地回过头去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17:55 阅读(0)

每次离开父亲的坟茔,我总是要一次次地回过头去

 吴顺荣散文|心祭父亲

 
 作者简介:吴顺荣、笔名田耕,号卧牛斋主人,籍贯浙江嘉兴。历任嘉兴市公安局郊区分局刑侦队长、副局长、局长等职,一级警督。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家乡的银杏树》《散草集》《卧牛斋文集》《卧牛斋诗集》《家园若梦》等一系列作品。
 
 
林木稀疏的墓地十分宁静,我的父亲在这里安睡。
 
灰蒙蒙的天宇细雨纷纷,丝丝缕缕,迷乱着我的视线,坟茔上的萋萋芳草,一如我零乱的思绪。当年我栽下的两棵柏树,一棵已经死去,剩下的一棵显得有些凄清。几沓黄纸,在火中烧过,一时间灰飞烟灭,算是烧给父亲的冥钱。恍恍惚惚中那些如烟往事又飘浮在我的眼前。
 
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小村,那幢普通的农舍,连着我童年的欢乐和痛苦,还有对父亲既怀念又怨恨的那份复杂的感情。
 
勤劳朴实的父亲,不仅是个地道的农民,会做各种农活,还是个手艺挺不错的泥瓦匠,是公社建筑队的一名泥水师傅。他一生中不知建造过多少房屋,而他的全部家产只是两间最普通的平房。父亲一生有八个子女,其中他和我母亲所生的第一个女儿以及后来和继母所生的第一个女儿均早年夭折,也许命里注定他不该有长女。为了养活一帮子女,他几乎长年累月在外做泥水工。
 
泥瓦匠在乡村算得上是最苦最累的活,然而,敲击那坚硬冰冷的砖瓦,那把泥刀却成了父亲生命里最丰富和最滋润的语言,成为生活中最为充实和舒心的部份。当然,做泥水工比做农活待遇要好一些,除了工钱拿回来可以买工分外,还有几个补贴费可以贴补家用。尽管父亲肩头上的负担像铅一般沉重,家里经济一直十分拮据,是队里出了名的老倒欠户,但他的心态一直很好,许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缘故吧。正直、豁达、乐观的父亲,有时说话还十分幽默和风趣。因此这位“一”字不识识扁担的“福生师傅”,倒也深得村民和徒弟们的好感和敬重,我也曾经为有这样一位父亲感到自豪和满足。
 
然而,风云不测,人事难料,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父亲的性格和命运,也让我从此对他充满了失望和怨恨。
 
那是在人民公社化的一九五八年,说是已经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吃饭可以不要钱,各家各户不再做饭,村里办起了大食堂,干部们号召大家“放开肚皮吃饱饭,鼓足干劲搞生产。”那时,喇叭一响,龙旗招展,全村人一窝蜂涌向田头;收工号一吹,人们又一窝蜂涌进食堂,人人可着肚子吃,吃不完的就倒掉。吃着吃着,吃了没有多久,每人每天便只有二两米了,到后来只能吃野菜、树皮和“瓜菜代”了,说是遇上了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
 
一场饥荒,正在乡村漫延,在中华大地上漫延。
 
我们队里的食堂就办在我家东头一个叫六弟的家里,一只老虎灶,两只大铁锅,高高的烟囱伸过屋顶,浓浓的黑烟带着火星子直蹿而上,熏黑了一片天空,没有了原先那种炊烟的平和和宁静。铁锅里几乎每餐都烧粥,分粥的铁勺有好几把,有半斤的、二两的、一两的,甚至还有半两的,锅台上排着各家各户的钵头或锅子。开饭时间一到,大家争先恐后,乱哄哄一片,舀了粥,分了菜,拿回家去,一家人再分着吃。家,是农村社会最基本的单位,有灶有锅才是家,一口锅里搅干稀,才是一家人。而这种吃法,已没有了家的感觉,不仅吃不饱肚子,也品不出滋味,吃不出温馨,更没有了那种融融的亲情。
 
到了后来,连稀粥也喝不上了。食堂常常不冒烟了,人们就吃秕糠、野菜、树叶、榆树皮、湖羊草根……,历史上荒年吃过的东西,全都吃了。许多地方饿病逃荒,许许多多的人得了浮肿病,脸上、腿上一按一个深窝。乡亲们还要轮流去开挖红旗塘,在干部的吆喝声中,出早工、开夜工,有的人干着干着就一头栽倒在工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那时村里的老鼠特别多,吃不到东西就到处乱窜,常常爬上粪坑吃蛆虫,队里仓库的四周,布满了老鼠洞,今天把它填了,明天又有新洞。传说有一位老人饿死后,还被老鼠挖走了眼珠,吃掉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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