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白菜冒出了芽,索性栽进花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17:28 阅读(0)
一棵白菜冒出了芽,索性栽进花盆
吃 白 菜 | 赵方新
小雪要到了,寒气渐大了,快到白菜收获的时候了。
乡里俗语:“小雪到,白菜撬。”这里的“撬”,是拔出和扳倒的意思,包含着乡人的喜悦和诙谐,很传神。小时老家“撬”白菜的情景,如画般在脑海里展开。
一般是午后,尽管已初冬,温煦的日头,晒得人仍穿不住太多衣服,一棵棵矮墩墩胖乎乎的白菜,蹭着小腿肚,特别舒服。这时候,哈下腰,将双手插下去,勒住白菜的“腚瓜儿”,气沉丹田,嘿一声,连根拔出,还带着鲜土呢,闹不好,溅一脸,蹦进嘴里,旁边的人打趣:“‘芝麻盐’好吃不?” 若使过了劲儿可不赛,摔一个结实的“腚墩儿”,几乎半个地里的人都会笑,非弄你个大红脸。咱那时没少出这样的洋相,等到看别的孩子出窘态的时候,却已离开小村外出求学了。
有个叫黑三的,记忆里是个拔白菜的高手,他侧棱着身子,从趟子里猫着腰穿过,风一般,一行白菜就被扳倒了。这多少带些表演的性质。他站在地头拍拍手,拤起腰,脸上贴满自得的标签,这副神情着实使我羡慕,暗里摽劲模仿,却硬学不来。可惜,黑三后来生活并不如意,前些年跑到东北一个亲戚那儿去了,也不知现在混得怎样?
暮色四合,差不多都把白菜装上了地排车,有套牛拉的,有一人驾辕,几人扶着车帮推的,前车“误住了”(方言,陷在暄土里走不动),后车的人跑上去推,后车动弹不得,就吆喝前车的人搭搭手。不久地上就碾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只要走顺了碴儿,轻快得很哩。上了正路,那脚步就更甭说了。
白菜回到家里,勤快人当夜就送上屋顶,懒散人则要第二天才干,拖长了,不免被街坊邻里数落。白菜上屋,主要是趁着好天气靠一靠表层的水分。在院子里当然也可以,不怕鸡刨鸭啄就行。天气越来越冷,白菜怎么上去的还得怎么下来,“高处不胜寒”嘛。只是,经过一番风吹日晒的白菜,“皮肉筋骨”更结实了,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呼啸朔风做好了准备,吃起来味道也更足了,——不信你试试,没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的白菜,软鼓囊的,一炖就烂,颇煞风景。
从房上弄下来的白菜一部分钻进屋子,一部分被埋进地下,留待来春扒出来吃。
埋白菜似乎是农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挖一个半米多深的坑,量体裁衣,大小随白菜的多少而定,有的坑挖在自家院子里,有的则到村边的树林里去挖,埋好了白菜,还要在上面插一截秫秸,标志好位置。此事不可小觑,白菜尽管各家都有,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可又不能或缺,但从没听说过谁家埋在村外的白菜给偷了,——这就演变成了一面民风的风向标,乡亲们纯净的心意随着脉脉的大地之气,浸润进白菜的体内。
几年前我曾写一小诗,大体意思是说:漫漫长冬,只有白菜陪我度过。有些矫情,也是实情。童年岁月是农村经济最萧条时期,若能在冬天隔三差五吃一顿白菜,就算大造化了。即使是今天我还常常怀想:天寒地冻,格子窗外,风声嗖嗖,再赶上簌簌的雪花一搀和,手捧一碗热腾腾的白菜炖粉条,一冷一暖,白雪白菜,交相辉映,吃得够味,够意境。
母亲是家里的主厨,说不上有多高的水平,但那时一听到她在里屋喳喳切菜,我就有些六神无主,肚内馋虫揭竿而起,口里唾液恣肆如泉,身子总不由自主地向厨房靠拢。偎在灶膛边的柴禾上,烘着火,听母亲呱哒呱哒拉着风箱,听她千丝万缕的絮叨,神思却常被锅盖下钻出的菜香牵走,先来一场精神上的大快朵颐,干赚一顿,划得来呀!
要掀锅了,母亲喊一声快躲开让汽水烫着。我跳开一步,锅盖上哗落下一片水珠,一团水雾腾起,一阵令人眩晕的菜香。赶上倒风,闷了烟囱,厨房灌满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母亲便撵我出去,自己一人享用“烟熏火燎”。我立在檐下,无事,就看麻雀一家子在老枣树上嬉戏。不一会,母亲端出一盆久等的白菜,眼睛揉得红红的,脸上,却泛着滋滋的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