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开花忆父亲

 

张爱卿

 

 

厨房西边种了两棵扁豆，丈夫喷除草剂不小心天折了一棵。看着那空空的豆架，心里总觉的空落落的，埋怨丈夫好几天。偶然发现门前的窗台上有几棵丝瓜种，想想那空空的扁豆架，心想闲着怪可惜的，不如种几棵丝瓜。

一场小雨过后， 丝瓜的苗冒出来了，怯生生的，有一片叶子还发黄，毕竟是一个小生命，我小心的给它周围松土，还有两棵芽正攒着劲往外冲，我用湿湿的细土盖在上面，在我的呵护和盼望下，丝瓜苗一天天长大了。秧爬架了，细细的小脑袋缠在木棍上，弱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栽下来，

每天我提水经过丝瓜架，日子在不经意间从指缝溜走。终于盼来了花开，一朵朵娇黄的花灿烂地展示着它的生命，小丝瓜摇着头向我表示亲切，在我触动它的一刻， 我想起十年前在王庙种过的丝瓜。我曾对丝瓜爬满晾衣绳自我陶醉;曾对丝瓜蹿上柳树骄傲地开花养眼为荣，但我更为父亲拉走那几根“老丝瓜”愧疚一生。那是父亲第一次进我的家，也是最后一次。                 

五十多岁的父亲赶着牛车为我送来油、面，怕小牛惊着，父亲牵着牛走了十多里路，脸上热气腾腾的汗，稀疏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进门就开始搬着东西，我留父亲吃完饭再走，不善言词的父亲坐下来只喝了一碗茶,非要赶回去拾掇棉花，我知道操劳的父亲是留不住的，也没什么可带回去的。送父亲时看到那一根根大丝瓜，反正我也不爱吃，我讨厌那种味道，从没吃过一次。我就挑大的摘了些放在车上让父亲带回家。我没有想过父亲是否爱吃。父亲手中举着小棍挥着，嘴里不停地吆喝声，拐弯时咚咚的脚步声，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后来我又带些丝瓜回家。父亲边抽烟边说上次带回的丝瓜老了不能吃。我心里有些愧疚，父亲当然是早晓得但当时没说，至今想起这段父爱我的心是多么地沉重!一切都恍如昨日。

看着丝瓜开花我经常想起父亲。如今，父亲猝然离开我十年了，这种亲情相隔的思念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那个离去的背影常常让我想起，想起砸蜂窝煤满脸是汗的父亲，想起父亲种的大白菜，我扒的只剩白白地菜心和父亲争吵，父亲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想起父亲吃饭时我偷他碗里的肉，父亲装作没看见，回头摸烟的样子；想父亲送我上学，牛车拉着我的行李，小麦，还有那个白色的带点兰花的瓷盆，现在母亲盛了油；想父亲在院中撒玉米喂鸽子的样子，我总埋怨你鸽子太脏了，后来我才明白养家的艰辛......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呀！有时忘却比记住一个日子更难。孩子满月时父亲用牛车载我回家。大雪过后的道路泥泞，不好走的地方父亲牵着牛，那河里银白色的冰块，田野里麦苗覆盖的冰雪，清冷的泛着光，可父亲的头上却冒着汗。我在车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一只手撑着小洞露出孩子的小脸，手冻得生疼，守护着我的女儿，那一刻我明白为人父母的不易，亲情中缕缕的关爱，想起这些我就会泪流满面，心就会沉下去。每每回家，看着那头老黄牛，心就会针扎般地痛。父亲出殡时，老黄牛几天也不吃不喝， 一声声的哀嚎。父亲亲手养大的一群鸽子满院觅食，每每回家，鸽子在我的脚旁停留，看着我的眼神总有一丝疑问，而我的眼睛又一次湿了衣衫。

如今，丝瓜依旧开着花，花开灿烂，蜂飞蝶舞，我想父亲如果还在多好呀!记忆呀，如一把撑开的伞， 将一世的情缘， 一生的情收起又铺开。十年了，我有多少话想和你说，有多少个日子，我想念那份父子亲情。我想闻着那满屋子的烟味；我想一家人坐在一 起吃着水饺， 谈笑风生；卧在房上的丝瓜呀，一样的鲜绿，我真想再送丝瓜给父亲，哪怕我再送错，哪怕父亲又说丝瓜老了:我想听父亲说话，我想弥补我的错，我想呀，但我哪里去寻我的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