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安息吧，来年再去看你。

 

今夜，躺在床上无眠。想到中秋节将至，父亲的生日是不是在无意中错过了？或者被我不小心漏掉了？

翻看手机日历，2010年9月15日，农历正好是八月初八，不错，正是父亲生前的生日......

说生前，是因为父亲已于1998年夏天的一个凌晨3：00去世。当时，我还在成都某学校教学和居住。当晚是法国足球队获得世界杯第一名，守门员是个光头。比赛刚结束。就接到七嫂打来的电话：“幺妹，三爷走了......”。当晚，我马上决定打出租回老家资中。可是我孩子的父亲拦住了我。

第二天早上才去五桂桥汽车站坐大巴回的家。嫂子们陆陆续续告诉了我一些父亲临终前的事。其中我是他最不放心的人。据说，当天下午四点（16：00）左右，父亲就一定要嫂子去五里路以外的高楼镇给远在成都的五哥、六哥、七哥、八哥，还有在单位上班的我打电话（那时普通人家里有部座机也是很奢侈的事）。

父亲从生病到离开人世，前后不出十天，刚病时我抽空回去看过他。那时他已经不怎么能吃下去东西了。我看着曾经生龙活虎的父亲，心酸得不知如何安慰，只有借他老人家的话劝他“人是铁饭是钢，吃了才能硬邦邦（有劲、精神之意）”，然后父亲吃下了一个我生平第一次为他剥壳喂到嘴里的白水煮鸡蛋。没想到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喂他吃东西。当天我就必须赶回单位，据说只有亲人死后才可以请丧假，否则单位要扣各种不知名的费。我是个习惯守纪律的人，当天坐最后一班车回了成都。临行前和父亲有个约定：如果你不行了，要提前告诉我们。

果然，父亲很守约。提前了11个小时告诉我们，可哥哥嫂嫂怕万一，也不愿相信会是真的，所以他们走了，却没有及时告诉我。因为我的晚归，让父亲活活多受了几个小时的罪。据说，他们包车赶回家时，父亲已经神智不清，但还能凭声音分辨我们几个兄弟姊妹，包括他的儿媳妇们。后来，他就老是问：“幺妹子呢（从小到大父亲都是这样叫我）”。开始，兄嫂们告诉他，“就要回来了”，“就要回来了”。后来，实在扛不住了，看着父亲吊一口气躺在那里巴巴地望我，在通讯极不方便的情况下，拖着八嫂站到早已老眼昏花、神智不清的父亲面前，告诉他：“三爷，你的幺女娃子回来了”。大家才陆续跨出门槛，走在最后的五哥听到痰响，转身抱起床上的父亲，他老人家就在我哥的怀里咽了最后一口气。我却爽约了......

父亲留给我的印象是不全面的......

母亲说，因为我们家弟兄姊妹多，爷爷奶奶也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尽管父亲也有几个兄弟姐妹）。父母讨生活不易，父亲除了拼命挣工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农民是为生产队干活，直到邓小平时期包产到户），就是悄悄地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之所以用“悄悄地”一词，是因为当时一切都要是“公”的才名正言顺，否则就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被发现了要挨批斗。我家本已不是贫下中农，所以更是危险重重。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几乎所有的人都饿得没吃的--草根，树皮，野菜，白土。甚至是树上的青虫，都是大家果腹的食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父亲也没有让爷爷奶奶得浮肿病。倒是我的二姐三姐还有四哥没有抗住，小小年纪就先走了一步。其中有个姐姐聪明异常，读书受所有人夸奖。任何时候听父母提起，都先是面带骄傲之色，后现惋惜之态。

父亲是多才艺的。很小的时候，过春节没有现在这么多现代的烟花之类供孩子们玩。父亲就会给我们砍黄竹做响簧、做提簧（均需辅以麻绳才能出声音），他自己用一筒一筒的竹子，去掉疙瘩，连在一起（像喇叭）。做成了告诉我们是过山号，吹出来的声音悠悠长长，很是洪亮。家里平时用的所有农具差不多都出自父亲的一双手。现在对父亲那双手的印象，没了大小厚薄，只有粗糙之感，那是一双真正的劳动人民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