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进的雪天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09:18 阅读(0)
走不进的雪天
□ 江西 伍晓芳
果真下雪了,和天气预报所告知的一样,但心里还是有着按捺不住的惊喜。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能带给人兴奋和感动的。
从昨晚开始,雪就飞舞着她的裙裾以张扬的气势降落到人间,一步紧跟一步,一片压着一片,没有一点矜持和倦怠 。这正是我喜欢的雪的状态,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清晨。天刚亮,我特意从暖呼呼的床上爬起来,站在窗前,看着每一片雪花从天空飘落。在别人眼里,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个文人在矫情,想从雪中寻找一丝灵感,或者与天空进行一次对话。而事实上,我更多的是在等待积雪,期待它能给我一个纯白而夸张的世界。然而雪一直持续到九点,地面依旧泛着湿漉漉的白光,叶子上也是水亮亮的,大雪似乎给了我一个美丽的谎言。我忘了,城市的冬天是很少有积雪的,尤其是这个阴冷潮湿的南方小城 。虽然早已能预知结果,可为什么年复一年,总还是带着期盼呢?
这时候在朋友圈里,老家亲戚朋友晒雪的照片却铺天盖地而来。那些白皑皑的屋顶,那些亮闪闪的冰棱,那些铺着白色地毯般的弯弯的小路,那些白了头的山峰,那些压弯了的翠竹,还有门前那一排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隔着屏幕,都能让我感觉到雪的耀眼,感觉到雪带给他们的兴奋。山里气温低,雪还和几十年前一样,一下就积,一来就不舍得化。我忍不住心里有一股冲动,想回去看雪。和雪,和童年,和二十多年前的山村做一次无缝对接。
那时候,乡下的冬天是安静的,下雪天更是安静得像一幅挂在天地间的画。山林沉在一片白色的梦里,偶尔有压弯的竹子发出一声爆裂,就像夜里偶尔听到的一声呓语。田野的声音都被雪压进了土壤,只剩下一些高的稻茬露出头来呼吸。房顶是一张白色棉被吧,调皮的烟囱热得非要伸出一只手来。草是安静的,河是安静的,小路是安静的。偶尔会有一个人影在路上移动,也感觉像在一张白纸上看到的一个黑点。
在这样的雪天,人们并不喧哗和激动,生活变得比往常更安宁和慵懒。男人放下了柴刀,不再进山,女人放下了洗衣桶,不再去河边,雪是365天里他们唯一可以慢下来,懒下来的理由。女主人清晨起来,吱呀一声打开大门,往手里呵一口热气,把炉灶点旺,把木炭烧红,将一个火桶塞在长辈们的手里。然后拿着一把镰刀,提着一个竹篮,来到山坡的菜地里,扒开厚厚的雪,割下几棵白菜,拔出几根萝卜,围着灶台煮上一顿冒着热气的美餐。雪天的饭桌上,总是比平时更觉温暖。男人提了一个冒热气的水桶,去稻草垛上抽下几把稻草,往旁边的牛栏走去。或者把斧子磨亮,把柴火劈细,堆得和墙一样高,让人一下子就闻出了过年的味道。老人们烤着火,端着一瓷缸浓浓的茶水,看孩子们在雪地里撒欢,残缺的牙齿咀嚼着一些永远也嚼不烂的古话。只有孩子是兴奋的,他们会在雪地上踩下一个一个新鲜的脚印,绝不重复前人的足迹。会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捏紧一个小雪球,调皮地向小伙伴扔去,或者敲下一根冰凌咬得嘎吱嘎吱的响。雪天里,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演绎着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就算是孩子的嬉笑声,也在耀眼的雪光里折射成了一圈一圈的话外音。
所以,每次下雪,我都期望下得大大的,积得厚厚的,让我有机会能回到那片安静中。如果能在这样的雪天回去看雪,无论让我扮成哪一个角色都是惬意的,快乐的。哪怕让我做一只慢慢咀嚼着稻草的水牛,或是一只跳在雪地里的麻雀也可以。
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想。面对雪的召唤,我已无法回应。孩子要上学,自己要上班,朋友之间要应酬,还有许多琐琐碎碎的事情,其中任何一条都是足以拒绝回去看雪的强大理由。我们只能将这种奢侈的怀念或诗情压抑、存放。许多我们想做的事情,不都是屈服在这样的理由之下吗?记忆走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时间走远了,许多事情也会随之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