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村里人不喜欢老高,不是因为他是外村来上门的女婿,而是他脾气不好,又对自己女人不好,经常吵吵闹闹的,甚至还动手打人。
可老高一开始却不是这样的。
60年代,小高出生在六月荒村,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村有多穷了,农村六月还荒着,多可怕的事情。六月荒村土薄的要命,除了顽强的野草、低矮的灌木外,庄稼实在是长不起来,产量低的吓人。小高不明白为什么祖辈选了这么个地方安家。小高二十六七岁的时候,才终于逃出六月荒到村里当了上门女婿,女人有些残疾,但小高不在意。女人家对他很好,还托人让他跟村里的瓦匠做活。女人在家只能干一些简单的家务,小高能吃苦,做完活后还要照顾岳父分给他的四亩地。小高从来没有种过这么肥的田,种啥长啥,田就像会故意讨人喜欢似的,那一个个挺拔骄傲的玉米棒子,那一串串翠绿欲滴的辣椒!小高看到这些一点儿也不觉着累,回到家女人还给他准备简单的饭菜,打上一盆滚烫的洗脚水,多么幸福的事。夏日时,他会把仍在六月荒住的母亲接到村里来小住一段,让母亲享几天福。小高觉的只要自己使出浑身使不完的力气,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可是,等到小高的女儿长到两三岁显现出智力障碍的时候,他的幸福生活就戛然而止了,小高陡然间变成了老高。
老高变了。在别人家做瓦匠活时,中午吃饭大口喝两杯包谷酒,要睡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起来干活,主人家结工钱时当然只按半天给他,他就火冒三丈的骂起来。但架不住主人家人多势众,自己又确实理亏,只好接了工钱骂骂咧咧,一晃一晃的回家去。回到家,更让老高生气,女儿走路都成问题,歪歪扭扭的坐在板凳山朝自己傻笑,女人做饭又慢又难吃。老高对那四亩地也生分了,拽着女人对付的种下,玉米苗一行行歪歪扭扭的,连茄子都长的焉焉的。六月荒的母亲偶尔来看孙女一回,每次老高不是在别人家做活就是在家喝的醉醺醺的,话也说不清。
这样过了几年,那可怜的女儿死了,女人哭的昏天暗地。打这以后,老高就像一堆六月里的干柴火,见着火星轰的就燃了,敢和他打交道的人少了。村里新盖瓦屋的也少,再说老高这个脾气,谁还愿意请他了?
老高就只好在家里对付那四亩地,地里没活的时候,就对付那个白色的能装五斤包谷酒的酒壶,对付完酒壶,再对付他的女人。
又过了几年,老高的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精神每况愈下,很快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等到老高咽气的那天,他拉着岳父的手,吃力的指了指房顶吊着的黑色塑料袋,勉强说出“留给我媳妇儿”,就撒手去找他的女儿去了。
岳父搬来梯子取下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厚厚的几沓钱,五块的、十块的、五十的,整整齐齐,一共是一万八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