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 柳

 

●王明远（四川）

 

 

山不太高，但密密麻麻的松树、翠柏覆盖着各个角落，人是很难进去的，只有野兔能自由地在丛林里穿行，各类鸟儿在林子里飞进飞出，最常见的是长尾巴的松鼠，从一棵树子跳跃到另一棵树子，寻找着喜爱的果实。

山脚有一条河，其实说它是河吧，比我们在外面看见的河要小一些；说它是沟吧，又比平常见的沟大多了，所以当地人一般都称它为河沟。河沟里的水非常清澈，但还是难得看见底部，因为比较深，一年四季从来不会断流。不知道水从哪儿来的，有人说水的源头直接通到山里，山的腹部有一条暗河；也有人说河沟和山那边的大河相连，大河里的水通过山里的地下通道流到了这里。不过大家不管水来自哪儿，只要能养活一村的人就行。

河沟旁边有一排三层楼的房子，全是有黄土夯出来的墙，最原汁原味的颜色，但很结实。老人们说墙里加了竹子作为墙筋，夯土的时候里面还加了用糯米熬的米汤，比现在的水泥还牢靠。房子的顶部还有专门的瞭望台，有射箭孔，是以前用来防备土匪来袭击的设计。以前人们把它叫做碉楼，现在一般就叫它土墙房子。房子是一家财主的，当时一般的老百姓都住的是草房子，后来这一排房子都分给了穷人，我爷爷也分到三间，这里也就成了我的家。

我家门口有一棵奇特的柳树，它歪倒在河沟里，头部的枝条又直直地长得老高，树围需要几个人合抱才能抱住，有人叫它歪脖柳，有人叫它驼背柳，后来财主的儿子给了它一个文雅的名字：驼柳，这条河沟也就被称作驼柳河。据老人们讲，这里在很久以前是一片原始的荒野，有一年文昌老爷路过这里，觉得这里山青水秀，是一个修道养生的最佳之处，于是文昌老爷在这里修建了庙宇，种下了一片柳树。经过几百年的时间，这片柳林都长成了参天大树。后来城里搞修建，也有人说是炼钢铁，需要大批的木材，虽然当地有人反对，但终于没有人能阻止，只剩下这棵驼柳没有人要，便被留了下来。这棵驼柳也有几种传说，有人说是很久以前涨洪水，风雨交加的时候把它吹倒在河沟里，然后长成现在的样子；也有人说是文昌老爷有一次在河边睡着了，柳树弯下身子给文昌当枕头，就没再回过去。传说最多的是说，在很久以前，从山的暗河里出来一条驼龙在这里兴风作浪，给当地老百姓带来非常大的伤害。文昌老爷用道法把它收服，点化成一棵柳树，但驼龙离不开水，于是歪倒在河沟里成为现在的模样。

驼柳虽然看起来很丑陋，但却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我们常常爬到树梢上捉蝉子，找蝉壳。那个时候一个蝉壳要卖一分钱，积攒多了可以去换冰棍吃，或者换一些硬糖。夏天我们从树枝上往水里跳，游泳就是在那里学会的。驼柳旁边有一块大青石，附近的女人们常常在这里洗衣服，洗完后，不管大人的、小孩子的，外衣还是内衣，反正花花绿绿地挂满整个驼柳的树枝。我们这群小孩子可不管，照样爬上树枝玩，有时把别人晾晒的衣服弄到水里冲跑了。那个时候虽然全是粗布衣服，但也许一人一年只有这一套，别人正在家里光着身子等这件衣服晾干呢。惹了这样的祸事，对自己家里是很大的损失，不但要赔偿衣服，自己肯定是要被黄荆条子狠抽一顿的。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整个山村都是光溜溜的。煮饭的柴火都是草根，还有就是田地里的麦草等。驼柳附近的几家人都想把驼柳砍了做柴火，还没有实施的时候，有一天早上奶奶对爷爷说，她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驼柳是一条龙，它在这里是保佑大家平安的，如果砍了它会带来灾祸。爷爷也这般告诉了别人。虽然有人不太相信，但也不敢冒险得罪神灵，便都放弃了砍驼柳的想法。说来也是巧合，过了没好久，我们一群孩子在河沟上游放牛，那天突降大雨，山洪爆发，有两个邻居的孩子被洪水冲下山沟，一直往前，最后到了驼柳的位置，他们抱住驼柳才保住了性命。事后，他们两家跪在驼柳前面，点上香蜡钱纸，又是磕头，又是大声感谢。从此，大家都认为驼柳就是驼龙的化身，四周牵起红绳子，不准小孩子再爬上树枝去冒犯神灵，更不让女人们把衣服在上面晾晒；还专门在那里弄了一个香台，逢年过节附近的人都会来这里上香，保佑家人平安；加之文昌菩萨在这里住过，那些有高考孩子的家人也会在考试前来这里许愿，据说还比较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