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地软

农村长大的孩子，谁小时候没有过挖野菜的经历呢！一到春天，我们小孩子三三两两，说着笑着，挎着篮子，走上田野挖野菜。当然，温润的田里嫩生生胖墩墩的荠荠菜、灰苕菜等，半小时挖满一篮子绝对不成问题。

当然，藏在草丛里的地软却是野菜中最好的补品之一。在云岗先生的《拾地软》中，他对地软感触颇深，“这几年，超市里也有了地软，但用水一泡，却发不开，吃到嘴里疲疲沓沓的，根本和我们过去拾的地软无法比。听人说，如今地软已经不用拾了，而是养，长成了就用扫帚一把一把地扫。假如真是这样，这地软差不多就剩下一个形了！……”荐读此文，让我们一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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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一下雨，妈就让我们拾地软。

那时候，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肉也只在过年时吃一次。为了哄嘴和肚子，每日里挖空心思地吃。山珍海味倒是晓得，却是从词语解释中听说的，起初还以为山珍和海味各是一道菜呢！唯有从土里冒出的地软，才让我们体会到贫苦的生活中尚有美味可寻。

村里老人说，地软是羊屎蛋变的，这让我们很是咂舌。羊屎蛋虽然无味，圆溜溜地玲珑可爱，毕竟是羊吃草消化后的东西，如何能入人的口？可一看见地软，我们便把老人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地软黑里泛黄，亮亮地、鼓鼓地凸涨着，似乎美美地吸饱了天地间的甘霖，正像一朵墨绿的鲜花灿烂地开放着，看一眼都会让人口舌生津。急不可耐地吃进嘴里，软软的、滑滑的、水水的舒适感瞬时溢满全身。

遗憾的是，地软只有雨后才会有，而雨却金贵如油，不常有。为了能拾到地软，我们唯有眼巴巴地盼着下雨。

一场雨后，老婆婆、小媳妇、大姑娘、小妹妹一个个挎着篮子或笼子，不约而同地出门拾地软。男人虽不去，但我们男孩子还没有长成男人，自然也兴高采烈地跟在女人后面去拾。出门时大伙还相跟着走，出了村口便心照不宣地各奔东西。

地软分布的地方杂，各人都有各人的去处。

道路被雨水浸渗的软而泥泞，但长满荒草的荒坡、荒沟却下得去脚，地软恰好就匍匐在这些荒草下面。田间湿漉漉的，颤巍巍缀在草叶上的雨珠、露珠晶莹剔透。用手拨开小草，一朵朵肉呆呆的地软似乎吃饱了喝足了正在酣睡呢，雨珠和露珠乱飞在它身上，突然就惊醒了它，慌乱中它浑身颤抖，却无处可逃，只得手脚并用紧紧依附在草皮上，被我们逮个正着。虽然我们小心翼翼地去拾，草屑、草叶、草皮、泥土还是一股脑地被带了起来。我们顾不了这些，鼻子欢快地吸溜着，小手灵快地飞舞着，一窝一窝或一朵一朵的地软随之落进我们的笼里或篮中。一窝是几枚地软搂在一起诠释和睦，一朵是一枚地软静静地享受孤独。拾到一窝是我们的理想，见到一朵也绝不放过。草叶上的露水洗白了手，地面上的雨水濡湿了鞋子和裤脚，可这算得了什么，地软拾到自己笼里方才实在呢！

拾过一道荒坡，挪到一条荒沟，又跑到一片草坪……我们虽乐此不疲，但拾到的地软却可怜得只有一笼底。

地软太少了！拾地软的人太多了！

终于，太阳出来了，地面上很快蒸腾出一片白白的雾霭，地软随之蔫了似地变皱、变薄、变干，最后土行孙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当这个时候，我们真希望蓝天上的白云能变成一群群羊群，待他们吃饱了天上的灵芝仙草，然后雨点般地屙下羊屎蛋，那样我们就能拾满满一笼地软了。

拾回的地软虽然鲜嫩，馋人，却不能吃。原因，一者少，二者要攒到中秋、过年这样的年节吃。这样，母亲把拾回来的地软用清水淘了，又仔细捡出草屑、枝叶、小砂石等杂物，然后放在席子或石板上晒。水嫩的地软很快卷起了边，又缩在一起，最后就剩下可怜的一两把。到了年节，母亲把晒干的地软用水泡开，剁碎，搅拌上豆腐、粉条和大葱，包起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地软饺子或包子。眼巴巴等着饺子（包子）熟了，一口下去，柔软、鲜嫩、清香的感觉美不可言，直至今日我一想到还会口齿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