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运:永丰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1 07:48 阅读(1)
张宏运:永丰
洛 说
经张宏运老师同意,【洛畔之音】将陆续刊发其《双环走天下》20余篇游记散文,这些作品几乎涵盖了洛南的东、西、北三路风情。
洛南自古出文人,尤其是洛河畔。从洛河畔走出来的退休干部张宏运老师利用闲暇之余,骑着自行车,不怕风吹日晒,数十年如一日,几乎踏遍了洛南境内的山山水水,每到一处,他都要做很长时间的驻足,以自己独有的视角将这个地方的自然风光、人文历史、发展变迁、风土人情描述出来,成为了这个地方独特的旅游名片。他每到一处,回来后几乎不知疲倦,全身心地坐在电脑旁,边翻资料边写作,边写作边翻资料,抢救性地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形成《俗世的诗意生活》,填补了这一历史性空白。现荐读张宏运先生的《永丰》,让我们一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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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做道小学生的语文作业题:写出积贫或积弱的反义词。
那一定会是永丰吧?
常年贫穷的人,哪个不祈盼永丰呢?
这便是永丰地名的来历了。它不仅是距洛南县城三十余里的一个集镇,而且泛指县城以西,直至商州界的那一大片川道,连同川道旁的四十里梁塬。俗称,“四十里梁塬黄柏川”。黄柏,黄连、苦柏的简称,以苦闻名于世。
马瘦毛长,人瘦志短。志短了就难免寒酸、小气,以至于吝啬。吝啬至极就叫做啬痞。因永丰地处县西,永丰人过去便有个不雅的绰号,叫做西痞。县境内的人初次相识,互相打听住地,一听对方说是永丰,就即刻列入另类,不屑,提高警惕警觉。永丰人似乎自知其短,从祖辈起和外人交谈,便有点讨好巴结,轻扬了声调,尾音上飘。这又被视为轻佻、卑贱,当作逗笑的谈资。
但穷苦之地却往往是避难的最佳场所。话说东汉的开国鼻祖刘秀,当年创业与王莽恶战,兵败后即逃入此地。他口渴难忍,举目四望,只见荒野干旱,竟无滴水可饮。身下坐骑情急,举蹄猛刨,忽然就刨出了一汪清泉,那泉此后便被叫做马刨泉。刘秀刚解了口渴,王莽的追兵已至,他便逃到永丰川道的尽头,四十里梁塬的颅脑那儿。追兵跟踪四面包围,放起山火焚烧。那地方此后便叫火烧寨。刘秀眼看着就要被山火烧死,斜刺里却冲进一黄一黑两只狗。两狗轮番从梁塬西侧跑下,到洛河中蘸湿了身子,然后奋不顾身,扑向火丛滚动,救了刘秀一命,但它俩却英勇牺牲。当地人厚葬了它俩,将那二墓分别叫做黄狗墓、黑狗墓。醋酸的文人们称为义犬冢。
冢就是高土疙瘩。那两个义犬冢早已泯灭不可寻,但永丰街身后的梁塬上却真有个巨型高土疙瘩。据说那是李密冢,大名鼎鼎的隋末农民起义瓦岗军的后期领袖,死后就埋在那里。新中国建立初期,这里便被定为全国首批文物保护单位。但专家学者们一直质疑。后经发掘,最终确认那是秦时一座宫殿的遗址,那宫殿专供秦王避暑休闲。这么说,永丰当年又是繁华富足的了?该为永丰人昭雪平反了?
真叫奇了,确认那个高土疙瘩为秦代行宫,正好是在1980年前后。作为一个伟大时代的标志,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也就是在那个时间段召开的。永丰人从此翻了身了。
这里是全县的西大门。我每年都要多少次地途经这里,往返省会西安。但那都是在飞驰而过的机动车里,窗外的景色转瞬即逝,永丰的翻身情形,便只给我个模糊的印象。
庚寅谷雨前的一天,清晨,我同好友老海结伴,人力双脚驱动自行车,西出县城,迤逦往永丰而去。甫至城郊,双目即刻便像戴了放大镜和显微镜,突然间不识此地是何处了。
迎面而来的,便是四车道的宽阔迎宾大道。宾系何方神仙?且休管它,只管四下无遮拦张望。就见道南隔河,已有崭新的民俗村堤岸文艺路。回首正沉醉在夹道的翠柏行里,鹅黄嫩绿的排排春柳,如美人兮婀娜多姿,左手突地闪出一巨大建筑工地。引颈张目,旁边耸立了“百万头生猪加工……”的标语牌。百万头?就一个县的?没看错吧?千真万确,没看错,是百万头。便暗自乍舌。绕二级路收费站前行,眼前又一巨大建筑工地,横跨柏油大道,几台黄色的瞌睡虫探机,叩击得黄土地通通震颤作响。那是洛商高速的起始点。下车逡巡,嗟叹良久。骑车复行,路边栋栋漂亮小楼农舍,似在列队做立体展览。临路的门口,有堆了假山奇石,号曰农家乐的,有搭了凉棚,专卖饮食小百货的。忽见一脑后扎束马尾的少女,坐货摊桌前,面对车流,摇晃着笔杆,专心致志地写作业。老海大为感动,独自下车,费尽心思寻找角度,创作艺术照。我候他上来,挨肩骑车交流心得,不经意间,右手地里的一片白色塑料大棚,又吸引住了我俩的眼球。是蔬菜大棚吗?怎么又像活动板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狐疑猜测着,难有定论。终觉是块心病,遂向迎面而来的一位荷锄妇人请教。答曰:烟站。——哦,烤烟育苗和收购啊……就觉宽阔浩茫的川道,登时逼仄狭小,成一座喧闹的建筑工地了,一条幽静的商业街了。间或闪现的地块里,远远近近,分散了613899部队春播。61,儿童也。38,妇女也。99,老年节的数字啊。54青壮年呢,出门做生意去了。二十年前搭伙收破烂,现在则是结帮贩药材。祖辈们逃荒练就的走四方基因,现在大显神威了。那遭人逅病的轻佻声调,也悦耳动听起来,成亲善外交的得力手段。都市的大亨群里,便有他们的身影。此刻春播的地头,就只乱堆了红衣绿裤。旁边坐了幼童,津津有味地玩儿尿泥,啃塑料泡沫。往昔干涸贫瘠的板结黄土,此刻被手拉犁拉链似地拉开,便像刨开了油面,松酥黑润。犁沟里,均匀播撒着伴了药剂的嫣红苞谷籽。春种一粒籽,秋收万担粮。——但愿永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