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与他时着子红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1:48 阅读(0)
留与他时着子红
“浅浅花开料峭风,苦无妖色画难工。十分不肯精神露,留与它时着子红。”这是宋诗人方回描写樱桃的佳句。
樱桃树花果叶俱佳。春天,花开若雪清香扑鼻;初夏,万绿丛中点点殷红,引得鸟儿馋涎欲滴。打工在外那些年,拥有自己的小院,栽一棵樱桃树,是我最大的奢望。
中年回故乡,买下的老土屋东边,有两棵樱桃树,树干有碗口粗,每年都花繁叶茂,红果满枝。顽皮的女儿们常常坐在树杈上摘樱桃吃。这是我当初买下老土屋的理由,也是我送给女儿童年的礼物。每年六一前后,我都要和亲友分享田园生活的甜蜜,摘樱桃分樱桃,乐此不疲地累并快乐着。没想到好景不长,村里规划盖房子,一棵樱桃树顶着一树繁花被挖掘机连根铲起,女儿放学回来,心疼得直流泪。我以盖房的名义把地皮买下来,才从挖掘机无情的铁铲下暂时救下了另一棵樱桃树。买了地皮不盖房是不行的,盖房子它又碍事,我只好和读小学的女儿们给它搬家。当时已是初夏,我们刨了一个好大的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移出来。老屋院子里种满了菜,我只好暂时将它栽到门口。地方太小,盛不下它硕大的树根,只能栽得浅一些,把它的根部培成了一座小山。它长出了碧绿的叶子,我以为它活了,便忙于生计无暇以顾。谁知那年夏天太旱,浇水没浇透,还是没能移活它。女儿抚着树干伤心了好长时间,我也很自责和内疚……
新房子盖起来,我在老屋院子里又栽了四颗樱桃树。
人挪活树挪死。我栽下樱桃树苗,如同栽下一个小小的心愿,欣慰而又忐忑。我挖的树坑又大又深,树苗放到里面培上一半土,还要往上提提让根舒展,然后才踩实土浇上水,等水渗下去再培好土。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一点小小的萌芽,一粒花苞的膨胀,都会带给我莫大的喜悦。据说当年栽的果树一般不会结果。我以为今年它会空悬一树繁花,没想到竟然挂果了。一粒粒小樱桃像密密麻麻的逗点,点过料峭的春寒,点过春阳的煦暖。它们仿佛在安慰我,一天一个样地长,深绿、浅绿、粉绿、浅白、浅粉、浅红……似乎它很乐于这一场迁徙,乐于一颗朴素的心和它一起沐浴阳光雨露,乐于让蜜蜂帮它传播花开的幸福……
小满来临,樱桃已经秀色可餐。眼尖的麻雀最先品尝了第一粒樱桃的甜蜜。接着是欢呼雀跃的女儿们。她们接着洁白的瓷盘,很小心地剪下红玛瑙般玲珑可爱的樱桃,一边剪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
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其实樱桃树很痴,只要移栽得法,很容易成活。它们就像要求不高的小女子一般乐天知命随遇而安。
当初高考落榜少小离家,去近千里之外的一家企业做宣传工作。我适应环境很快,工作得有声有色,获过好多奖励。可是世事难料流浅水深,由于种种原因,我还是没能转成正式职工。我就像一颗小小的樱桃树,在那片只生长采油树和芦苇的盐碱滩上,扎根发芽枝叶婆娑,也曾是一抹亮丽的风景。我青春激扬的的文字,飞出我所打工的城市,屡屡登上省级国家级刊物;后来爱人病故,房子被抵债。厄运龙卷风一样袭来,将我放逐到一座举目无亲的海滨城市。卖电动车、养兔子、做保洁……,年幼的女儿们跟我一起,别无选择地接受着生活的贫瘠和动荡。我在租住的农舍院里栽了一棵樱桃树,每年春天它都会带给我和女儿一份亮丽的心情。每到伤心绝望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把心放低,低到尘埃里去重新扎根,你只是一棵努力适应水土的樱桃树……
童话《一棵渴望飞翔的树》,曾经给我很深的感动。一棵树对天空的向往和人对远方的憧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我们都无法离开大地,也无法掌握命运的走向。樱桃树不知哪一天会被移栽,人也不知道理想和爱情哪一天会输给生活。一棵樱桃树能做到的是紧紧抓住泥土和春天,努力散枝长叶开花结果。我们必须抓住机遇,工作、相爱、生活,努力经营尘世的幸福。生活一次次地将我连根拔起,我却在流浪的途中学会了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