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炖鸡｜赵晶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1:29 阅读(0)
一碗炖鸡｜赵晶
母亲已经离我而去20年了，今年5月5日，是母亲的百岁冥诞。无数次梦见母亲，醒来后总是百感交集，思绪翻滚。忆及过去岁月母亲对我们子女的慈爱和关怀，每每泪眼婆娑。50年前的一件往事，让我永远不能忘怀，至今心存对母亲的深深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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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初，我和姐姐、哥哥一道，“响应号召”，来到浏阳沙市一个贫穷的小村庄，接受那原本最需要接受教育的群体的“再教育”。家中只留下父母二人，而那时父母仅仅因为是知识分子，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父亲是高级统计师，却被下放到条件最差的车间劳动，三班倒；母亲则从教师岗位下到工厂当了仓库保管员。我们刚一下乡，他们就从50多平米的两居室被赶到了十几平米的单间加一个小厨房的蜗居里。而这种子女一个不留“连锅端”地下乡当知青的“待遇”，也只有我们这些“出身不好”，与生俱来，背负沉重“原罪”十字架的人才能“享受”。
到了年底，我因为在干农活时不慎受伤，只好回家治疗。在父母的精心呵护和关怀下，一个月后，伤基本痊愈，这时离春节也只有几天时间了。
这天傍晚，父亲上中班不在家，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我向她提出要回浏阳去。
母亲大为诧异：“什么？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等过了年再回去。”她认为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于是低头继续切菜。
“不行，我的伤已经好了，我不想待在家里吃闲饭。”
“你姐来信已经说了，他们今年过年不回家，要在农村和贫下中农一道，过革命化的春节，你就陪爸爸妈妈在家里过个年吧！”母亲带着商量的语气说。
我的拧劲儿上来了：“不行，我也要和贫下中农一道，过革命化的春节，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我想好了，明天就走。”刚满17岁的我，似乎还没有度过青春逆反期。
“你就真的不愿意在家陪爸妈过个年？要不你过了年，初三初四早点儿回去，可以吗？”母亲的话里已经带有乞求的成分了。
“妈，你思想怎么这么落后，难怪人家不让你当老师了！我已经在家里待了一个月了，必须回农村去，今晚就走！我可不想老让别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我逃避下乡，逃避劳动。”
我的话显然刺伤了母亲，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我也气鼓鼓地回到那间斗室，看书去了。
过了不一会，我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鸡的惨叫声，那是前几天母亲托熟人在乡下买的一只老母鸡，准备过年吃的。我跑进厨房，看见母亲正拿着菜刀杀鸡。以前这活儿都是父亲干的，现在父亲不在家，她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可是母亲瘦小的身躯竟然难以控制鸡的挣扎，费了半天劲，才将那只鸡的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鸡血溅得到处都是，那只鸡扑腾、抽搐了好一阵，才慢慢不动了。
我问母亲为什么要提前杀鸡，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孩子，明天晚上再走好吗？今晚我把这只鸡炖好，明天让你爸和别人调个早班，下午我们下班后，三个人一起吃个晚饭，吃完你再走。”
我对母亲这种“讨价还价”的啰嗦劲越发不耐烦了，赌气道：“我说了今晚走就是今晚走，这鸡你跟爸爸两个人吃吧！”说完，我又回到那间斗室，翻出我那个黄挎包，往里头塞了两件换洗衣服，摸了摸上衣兜里母亲给的几元零花钱，晚饭也不吃，也没跟母亲打声招呼，出门钻进已经降临的夜幕之中，向一公里之外的小火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