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儿山沟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1:14 阅读(1)
芋儿山沟
2020级2班 陈家甜
一
我好像从十六岁,就不常来李爷这了。理由无非是学业繁忙,后来是工作繁忙。没想到,这次我来,却是为了见李爷最后一面。
他就这么躺在一块木板上,被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灵堂设在荒废了的粮仓里面,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挤满了人——多数是从外地赶回来。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住了,现在还住在村子里的,还剩下四户人家,现在只剩三户。大多数的人都搬到了城里,有的不知所踪,反正再也没有回来。越到里面,就越黑,老粮仓里没有安电灯,里面只是点了两支蜡烛。把头从人群里探出来,能闻到一股很浓的烧香的气味——混着灰尘和一股谷子潮湿腐烂的气味。挤在门口的那堆人,也没闲着,吵吵嚷嚷地,“李爷那宋朝的字画藏哪了?”“哟!都把那破房子翻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先进去找的那群小王八蛋拿走了!”
李爷就躺在粮仓的最里面。左手边,是一个老道士,黑衣黑裤,念念有词。我只见到那人的嘴一张一合的,并不知他在念个什么,大概是右边村民请来的老嬷的哭丧声盖过了灵堂里的一切声响——
“老爹你一根扁担独自挑,
压得头发花白背脊驼。
一头有老毛毛病病要照顾,
一头有小要吃要穿要长大,
半爿磨子难牵磨,
独个子人日脚哪能过?
要吃羹饭呒奈何,
起早摸黑难得有空凳子坐。
你是上身衣破皮肉露,
下身裤子补钉补
……”
“错了、错了”我在人堆里小声嘀咕一句。旁边的母亲就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怒道:“什么错了?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我这便闭了嘴。幽幽地走到了灵堂外,而后深深地嘘了口气,好把肺里的香尘呼出来。外面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娃娃——大点的六七岁,他们试图把草从泥里拔出来,又不够力气,便只拔了一些草碎,然后忽地扔到同伴身上,哈哈大笑;年龄更小的才两三岁,被里面的哭丧声给吓哭了,哇哇大哭,张大嘴巴,把飘在天上的草碎吸进嘴里,结果哭得更凶了。我听到这哭声,瞬间觉得里面的哭丧妇也业余了起来。
不过,相较于堵在门口前的干吼的男丁女眷,那老嬷的哭声也还算是生动。
他们只知道李爷姓李,却没一个人叫得出他的名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一个人到了六七十岁之后,也大概是个爷爷辈了,大抵都按辈分相互称呼。至于对方叫什么,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村子里的八十岁以下的,都不知道李爷的名字,八十岁以上也有不知道的。那些知道的,早已先一步见了阎王——我应该是现在为数不多知道他叫李图南的人了。他那本没有封面的老书表面的一页,写着他的名字。我小学时,李爷给我读过那本书,我看到了那用钢笔写的“李图南”三个字。除了“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李图南”这个名字。现在想起来,那本书大概是一本李白的诗集罢。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穿过那些孩子,右转,就是一间土屋。那间土屋是灰黄色的,不是现在我们盖房子用的红砖头,或者灰色水泥砖,它是真的用土块砌成。顶上盖的是灰色的瓦,瓦上长满了棒叶落地生根。这个季节,确是开花了,我有些惊奇。它们的颈很直,花开在顶部,又没什么叶,花却红彤彤地抬头张望我,实在是有点恐怖。我迅速躲进了土屋里,看着这里面五十年没有变过的摆设——这便是李爷的老地盘。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床头的一堆书。但是却没有人把它们带走,连在火化李爷那些随身物的时候都把它们忘了。我在房间里寻找那本李白诗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外面这群人要找的传闻中的宋字也不在,那堆老书大多是一些医术,有中国字的,有外国字的,就是找不到古诗之类。也确实是找不到什么宋代字画,连宋代的破纸碎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