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灯│叙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9:52 阅读(0)
寂寞的灯│叙事
三娃子,城里有煤油卖吗?能不能帮我买一点?
几年来第一次回山里老家做清明的我,刚刚端上旧邻的热茶,老王头迫不及待的一问,就把我给难住了。煤油现在还有卖吗?在我的印象里,那好象是一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没等我反应过来,几个乡邻连哄带劝地把老王头给赶走了,然后歉意地对我说,别理他,神经有问题了。我皱起了眉头,老王头可是这村子里最勤劳最能干的庄稼把式,啥时候神经有问题了?问话一出来,几个乡邻长吁短叹上了,七嘴八舌地说出来老王头的一堆事。我梳理了一下,大概如下:
两个儿子的小家庭,都出外打工了,几年没回来;老伴去世,剩下他一个人生活;有电视不看,有电灯不开,一年到头点煤油灯;没事坐在门口发呆,打雷都惊不动他;等等。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明做了,难得回来,被乡邻们硬留着小住几日。正逢赶集,和几个乡邻一起到集上逛逛了。嗬!几年不见,大变样,毫不逊色于城里的农贸市场,要啥有啥,人也是川流不息。
我看到老王头了,挑着两只特大的塑料桶,一家家店面地问询。我很好奇,他是要买什么呢?紧跟几步上去,也不靠近,就那么跟着他,能听到他说话和做事就行。师傅,有煤油卖吗?我听到了,每到一个店面,老王头都要问上这么一句,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再换到下一家。一连跑了十来家,都是如此。
我问乡邻,老王头为什么要买煤油?现在也没用得着的地方呀。乡邻说,每到赶集的日子,他都会来,满集市的人都认识他了。点煤油灯呀,还能有别的用处?煤油灯?我这才想起乡邻说过,他不开电灯,只点煤油灯的事,难道是真的?
我萌发了到他家看看的想法,说去就去,就煤油为话题,我跟上老王头的步伐,一直跟到了他家。家,简陋到了极点,几间老式的砖瓦房在清一色新楼房的村子里显得有些另类。两个儿子的家是新楼房,但大门紧锁,与老王头无关。
我细心看了看,屋里屋外虽简陋,但清爽干净,根本看不出来是没女人操持的家。一台旧电视机放在堂屋案桌上,像供祖宗牌位一样纹丝不动,连电源线都不用插。除此,再没有其它电器。进到卧室,我看到煤油灯了,在已经发黑的古式圆桌上,孤独地挺立。通体洁净发亮,可见维护得精心,薄薄的玻璃灯罩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靠上口的位置还缺了小块。
儿时的夜晚,我在这样的灯具照射出的昏黄灯光里,写作业,看书,听补衣服的妈妈讲故事,然后悄然入睡的。没想到,时隔几十年过去,竟然又看见了它,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这可是个古董呀,你能保存到现在,真不容易。我对老王头说。老王头很淡然,没什么表情,一转头,走开了。稍微坐了会,我没趣地离开了。晚上,我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终于联系到一个能搞到煤油的朋友,第二天,我再次来到老王头家,把消息告诉了他。老王头成了孩子似的,两眼放光,手舞足蹈,一把抓着我的手,拚命地摇。
几番交谈下来,我明白了,老王头的神经并没有问题,他只是需要一个念想。儿女小时,日子清苦,一盏煤油灯就是温暖。老伴长衣服改短,大衣服改小,边做针线活边照应玩耍的孩子。老王头靠在桌边,含着旱烟嘴,眯眯地笑。后来有电了,有了电灯电视机,煤油灯扔到了旮旯里。儿子成家单过了,老伴不喜欢看电视,还是做针线,边做边唠话,直到老伴走了,只剩下孤伶伶的老王头。
整理旧物件时,一眼看到废弃了很多年的煤油灯,老王头如获至宝,重新擦拭干净,也重新点燃了起来。煤油灯亮着,老王头就仿佛回到了从前,心里也不再空荡荡的了。每天擦拭煤油灯,老王头特别用心,手被玻璃灯罩的缺口划破过好多次,血也滴在了煤油灯上。但只要昏昏黄黄的灯光映照出来,老王头就比喝了蜜还甜。
我离开老家时,最不舍的就是老王头。我特意在电话中叮嘱朋友,无论如何,要定期供应一些煤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