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算命 | 随笔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7:00 阅读(1)
瞎子算命 | 随笔
瞽者，瞎子之雅称。吾乡毛坦厂镇民间没有“瞽（gǔ）者”的称谓，统以“张瞎子”、“李瞎子”言之，但绝不带有轻视的意思。吾见到的瞎子几乎没有白吃闲饭的，尤其是老街上常见有几位盲人家庭主妇，她们操持家务从厨房到针线活，都做的井井有条，去店家买西瓜打酱油一摸不挡手，并且日常在待人接物的德行上往往还高于一般的明眼人。世有言：“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必将给你打开一扇窗”，瞎子的听觉和记忆力普遍高于五官健全的人，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视觉残缺带来的障碍。几年前我看到一个电视访谈节目，嘉宾是年轻的北京女盲人调律师陈燕，一架钢琴有大大小小的 8000多个零件，她只需试弹旋律一节，通过耳朵就能感知其细微的变化，进而得心应手的将钢琴调理得精密准确。至于瞽者华彦钧，称他为师旷转世、天音星下凡也不为过，世有人不知刘天华之《良宵》，可无人不晓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
往年乡镇的男性盲人从业，通常只有“算命”、“推磨”这两条路可选。现在这文、武之道都行不通了——石磨已进了民俗馆供人怀旧，算命的市场需求倒是有增无减，城市越大需求越旺，测算官运财运、占卜诉讼胜败、开业择日、求名取号等等心理诉求，以测字算命为首选。可现如今是大师辈出的时代，冠名“易学家”、“皇室第XX代孙”头衔者层出不穷，无名头的亮眼人尚且很难吃上这碗饭，岂容你“瞽者”染指？
毛坦厂镇有民谚：“人有命天注定”、“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好运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运气不好喝凉水也塞牙”。“命”是与生俱来的隐形神秘魔力，关乎个人乃至家庭的荣辱盛衰。“运”是人为附加的不定势支配力，可以对“命”作微观上的调控。据说人的“命”是由其出生时间以天干地支所指代的八个字所决定，即“生辰八字”，比如“癸丑年甲寅月戊子日乙卯时”。这么说“八字”相同的人按照命理学，应该有相同的运程？现实中各人的命运却不尽相同，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还可以细分初刻、正刻、末刻。即使是完全一样的时辰，还与各人的父母生育年龄有关联。哪怕是双胞胎，资深的算命先生总能找得出有不一样的因素，民间有句话说：易卦阴阳四边通，五行生克妙无穷。算命瞎子就是精于此道的测算师，所以算命瞎子在民间普遍被尊称为“先生”。
算命的技能同掌握其他技艺一样，也是师出有名经过长时期拜师苦学，对传统命理学排编的一系列口诀的死记硬背，再发挥个人的悟性，才具有纯熟而令人坚信不疑的解述能力。乡镇中“算命”以瞎子先生最被信赖，尤其外籍的算命瞎子格外受追捧，因为民众认为瞎子没有视觉干扰，信息来源惟有生辰八字，所谓“报的八字真，算的命才准”。早年间毛坦厂镇老街上曾经也有几位本土算命先生，吾幼年记忆中，老街东段住有一位头上拖着一条细长辫子会算命的刘老爷子，但好象少有本街居民找上门请他算命。听大人们说并不是“当地的胡椒不辣”，而是本地瞎子在街谈巷议中，将捕捉到的当地人事情况记在心里，认为他们在测算命运操作上受掌握的现实情况影响，而弱化了依“八个字”测算命运的基本法则。
------
串街的算命瞎子有专用的响器招引主顾，常见的是与一小锤相配套的微型铜锣，它有个堂皇的名字叫“报命知”。算命瞎子轻击慢打所持的响器发出清脆的“铛”、“铛”响声，节奏与缓慢的步履相协调。上个世纪50年代期间常在吾乡走动又最得民众相信的算命瞎子有三位：有引路童、敲铜锣的杨先生和只有引路童不带响器的汪先生，再有一位是既无引童又无响器的独行侠“邵瞎子”。这位邵瞎子右手持棍左手掩耳，嘴中发出似唱非唱的“嘟嘟嘟”声音，街坊人当面呼他“邵先生”，背地则称他为“嘟嘟嘟”。他们都不是本地人，久而久之知悉杨先生是霍山县人，邵先生家住本县外乡，而汪先生是寄居厂镇多年的扬州客，其夫人也姓汪，是位说琴书的艺人。但观街坊众人与他们的熟套劲，可知当年这三位盲人先生在古镇毛坦厂的人脉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