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课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4:16 阅读(0)
味道课
文/于文华
不觉间,转眼间,冬至降临,“栀子”花开,芳香扑鼻,给寒冷季节的肠胃一种妥帖的安慰、一种温暖的慰藉。
民俗总是有所指代,有所寄托。在河西,民谣里千吟百唱:“五月五,五端午,韭菜盒子五彩绳”、“十月一,麻腐包包送寒衣”……这是说,在端午节,河西百姓一般要吃香喷喷、甜津津的韭菜盒子,而到十月一寒食节,要蒸麻腐做的风味独特的包子,祭奠先人,铭记乡俗。特别是古浪一带的乡村,每逢冬至这一天,总要特意做上一锅栀子面,来祝贺冬至到来。这种面食是因形似栀子而得名,它不仅是种风味小吃,成品栀子面还是种相当精致的手工艺品。有的人家在逢年过节时,还把捏制晾干的栀子面,用精美包装盒包好,作为走亲串友的礼品。
阳光和风,穿越稀疏、萧条的枝叶,走向远方。栀子面年复一年,跋山涉水,与人相伴,不比人的存活更久长于滚滚红尘。这个冬天越来越寒风刺骨、雪花飘飞。生命中,一直有下雪的日子,但不会一直下雪。
古语上说: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矣。吃完冬至的栀子面饭食,意味着万物休眠人心澄净。夜与昼的弹簧,被时光之手操持着,夜一天天变短,昼一天天拉长。冬至一阳生。这个节气一过,再过九九八十一天,春天的脚步就会走进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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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以冬至为“冬节”,官府要举行祝贺仪式称为“贺冬”《后汉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西北大多地方的人,在冬至这一天要特意吃饺子,据说是吃了饺子耳朵不会冻坏。南方的江浙一带“家家捣米做汤圆,知是明朝冬至天“。而在我的家乡,大多数人家要吃一碗香气扑鼻、味道独特的栀子面。想起杜甫在
《小至》里发出这样的感慨:“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冬至已到,新春不远,一周多就是新年,尔后春节莅临人间,春暖花开暖万家。
真正代表一个地方的风味,需要时间的长时间沉淀,岁月的打磨与人们肠胃的反复检验。而穿越时光隧道,历经千百年口口相传、代代相袭,至今仍在冬至被巧妇端上桌面,被人们津津乐道,足见栀子面不同凡响的特质与独特淳朴滋味。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但在记忆与情感底册、在心底与日月深处,却从未离开过家乡半步——那里有我曾经的苦难、曾经的彷徨、曾经的挣扎……那些温情而难忘的画面,一直珍藏在心壁。绽放在记忆中,生动、逼真、鲜活、难忘的画面,和我一起守候食物的原生自然味道,栀子面、疙瘩子饭,以及冬至饭鲜香味道,放大了我少年时代守候的属性和细节。乡人说“宁穷一年,不穷一节。”即或在再贫穷时日、再困顿时节,冬至日的栀子面、疙瘩子饭却要提早准备、精心筹措。且一家家家庭主妇暗中较量——一餐简单而实惠的饭,却是一家财力、经济状况的比试,更是主妇手艺、面功及厨艺的竞赛。倘被人尝试味道不佳、面功不好,既羞于见人,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更会被人所耻笑而难以苟活于世的。这关乎到一家人的脸面与尊严。一旦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与层面,家庭主妇不得不细心侍弄这餐冬至饭。那些年,节气尚未到冬至,母亲就早做打算,预备下各样食材,以使我家的饭不至于太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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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傅、散文家敬一兵先生说:味道是走在时间外面的词汇,是需要用舌头舔尝的词汇,也是味道课的核质和内容。若说母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精神营养,一餐餐虽不精美、亦不丰盛的饭菜,喂养了我的骨骼和血脉,成为人生中一次次咀嚼的味道课。而唯有不多的节日特别是冬至的饭食,记忆犹新,格外清晰。天蒙蒙亮,母亲就起床,和面、揉面、切面,拿出浑身解数,做出一锅芳香四溢的疙瘩子饭——有肉丁、豆腐土豆块及切的匀称仔细的面疙瘩子。新生的豆芽儿粒粒可数,一碗碗给左邻右舍端去。即是一种礼数,也是一种习俗,更是一种传承。我鼓着嘴角,心中极不情愿,也不想挪动脚步。尚未吃一口这么香、这么好的饭,做的又不多,差不多的,都一一端到四邻了,兄妹几个和父母吃什么。可尽管如此,却不能违背母亲的意志,不大情愿,却不得不一趟趟,在薄明的天光里,一回回给邻人端饭。其实,过不了多久,邻居又一一端回了各家的美食。有的饭里泡了油馓儿,有的里面放了当时乡里颇为难得的花生仁、葡萄干。有的更是加了大米等食材。我们这才端起饭碗一一品尝风味各异、滋味不同的冬至饭。烟火气是生活最美妙的滋味,是家人之间情感的可靠纽带,共同享用一顿好的饭菜,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刻。热气腾腾的美食,将冬日里的寒冷与疲倦,以及生活的贫穷、困顿……一一驱散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