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树国:搬家 | 美丽家园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59 阅读(3)
吕树国:搬家 | 美丽家园
乡下老房子要拆了,二姐二姐夫给父亲母亲在城里买了套房。老家的邻居很艳羡,对我父亲母亲说,庄上还是你俩最有福,孩子们都孝顺,让你俩去城里享福啦!父亲嘿嘿地笑,母亲呵呵地笑,很享受的样子。可我知道二老并不想搬走,父亲说,在这住了50多年了……父亲噤了口,不再说话,那没说出的话里,是无尽的留恋。
老房子当年倾注了父亲母亲巨大心血。那时候我才十一二岁,清楚地记得,农闲的晚上,昏黄的油灯下,母亲从箱底拿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卷一卷的钱,五颜六色,品种齐全,面值从几分一毛到五元十块无一缺席。他俩开始数,数得投入、虔诚,数完,父亲又板着指头计算砖瓦、石料、水泥、木料、门窗等花费,母亲不懂这些,只是跟着嗯嗯。我在旁边写作业,父亲对我说,好好学,我给你盖新房子,将来娶了媳妇住在里面。说完就笑,母亲也笑。从父亲母亲的笑意里,似乎那气派的红砖大瓦房已经建成了,取代了我们住的低矮的破草房。这样的场景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终于,一天下午,我正在门口玩耍,父亲跟我说,儿子,走,跟我到窑厂订砖去!镇上的窑厂离我家三里路左右,父亲拎着一个手巾包,鼓鼓囊囊的,似乎也沉甸甸的。他走在前面,步伐有力,走得咚咚山响,我跟在后面,像猴子似的蹦蹦跳跳,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兴奋。到了窑厂办公室才知道,父亲手巾包里是一堆钱。
不久,我家的新房破土动工了。瓦工干活时,父亲跑东跑西,一会儿递上铁钉一会儿递上铁丝,俨然一个训练有素的小工。他还经常去街上挎回一大篮油条和煎饼给瓦工们吃。而母亲呢,天没亮就起来烧水,然后宰杀牲口,准备瓦工们的饭食。瓦工们纷纷说东家敞亮。他们吃得高兴,干活就有了劲,进度也快。房子上梁的那一天,阳光明媚,照例要放鞭炮。父亲买回一挂长长的鞭炮,从房梁上直拖到地面,可是当他用烟头去点炮竹芯子时却突然犹豫了。他四下里逡巡,终于看到了我,他朝我一招手说,儿子你来点。我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点着了炮竹,父亲怕吵似的捂住了耳朵,迅速地躲在了一边。鞭炮轰鸣的时候,母亲拿出花生糖果分发给前来看热闹的邻居,此时我分明看到年过四十的父亲眼里闪出了泪花……
房子落成了,在当时的村里豪华气派,鹤立鸡群。而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却寒酸凋敝,成了危房,必须搬迁了。
付出了心血盖成的老房子,父亲母亲当然舍不得搬走。母亲说,城里真住不惯,鸽子笼样,哪有乡下自在,脚一抬就出了门,还能去田里转转。我说,二姐二姐夫都考虑到这些了,房子买在城边上,不在市区。再讲了,田不是早不做了吗。一旁的父亲说,不做了,田还在,家在田边上,住得才踏实。我说,我带你俩去看看吧。二姐二姐夫的家和公司都在无锡,他俩办完手续就回去了,忙得很。
父亲母亲看了新房,很满意。新房在城东,一楼,上下两层。楼后隔着一条马路,是杭淠河。父亲站在河边,指着河流,高兴地说,这河我年轻时来上过河堤(扒河)。当看到河边有几块荒地给开垦成了菜园子,二老更高兴了,讨好似地问我,我们也能搞一块吗?我开玩笑,那得另加钱。父亲目光暗淡了些。我说,你俩搬过来,没田埂可转,可以转转河埂啊,也不错哩。母亲嘟哝了一句:城里啥都要钱。
看房花了十多分钟,看河看菜地却用了半个多小时。
新房在大姐大姐夫的操持下装修一新。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拟定在农历二月二这一天,可查了预报,天不好,我说再往后推推吧。父亲好像很高兴,说,那就推推。
家终于搬了,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我本想二老辛苦了一辈子,为了我们几个,累白了头发,累弯了脊背,而今在城里有了新住房,理当选个日子,再请些亲戚来,庆贺一下。但他俩不让,说,不要麻烦人家,只要你们几个都在就好了。我说,这可是你俩的新房哎。我故意加重了“新房”俩字的语气,母亲听出味儿来了,脸竟然红了,挖了我一眼,笑说,你这孩子!父亲母亲四个孩子,我是唯一儿子,我敢跟他俩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