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仁君：一人一床棉被 | 生活随笔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09 阅读(0)
楚仁君：一人一床棉被 | 生活随笔
秋后盘伏，准备把堆在次卧墙角的被子，抱到外面阳台上暴晒一下。掀起盖在上面的布单，发现码放在中间的一床新棉被，我忽然想起什么，自嘲似地笑笑。
这是一床崭新的棉被，去年冬天打的，堆在墙角已有大半年了，放在那里一直没动。被子打好后，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被子用不上了，我几乎忘了这件事。
几年前，大嫂从老家捎来一蛇皮袋棉花，嘱我打一床新棉被。这袋棉花，被我随手丢在次卧的柜头上，家里有好多床现成的被子，不急着去打新被子。
直到去年冬天，我在收拾房间时，才突然发现柜头上装棉花的袋子烂了，棉花都露了出来。那袋子已经朽了，用手一摸，全都成了粉末。我这才想起该要处理这袋棉花了。
在北街就近找到一家棉花店，与老板谈妥价格，并约好取新被子的时间。两天后，我就从店里拿到了新被子。没想到，现在打一床被子这么快，敢情老板打被子都实现机械化了，“嗡嗡”的机器声，已取代了记忆中“绷嚓嚓”的弹弓声。
被子打好后，我打算将新被子送给在省城的女儿。出乎意料的是，在电话里我刚一说出口，女儿就反对说：“我正为这事犯愁呢，家里有十几床被子，不用的时候，放在柜子里都搁不下了，只能堆在书房里，占了很大的地盘……还是你自己留着盖吧。”
女儿说的是实情。这几年日子好了，女儿家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被子，像羽绒被、蚕丝被、羊毛被、驼绒被之类的高档被子，就有不少床。再加上女儿出嫁时陪过去的七八床棉被，家里的被子确实不少了。难怪她拒绝我送她被子，因为家里实在是没地方放了。
女儿的话，在我心里荡起了一片涟漪。时代不同了，女儿他们这一代人赶上了好时光，被子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物，家里的被子品种繁多，堆积如山，都发愁没地方放了。不同的人生，迥异的经历，他们完全不像我们这一代人一样，对被子有着深深的记忆和情感。
过去在农村，被子被乡邻们当做宝贝，家里床上被子的多寡，代表着这个家庭的贫富程度。一般情况下，女孩如若到男方相亲“看门头”，都会有意或无意地朝男方家的床上瞅上一眼，根据男方家床上被子的多少、新旧情况，决定是否同意这门亲事。村子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趣事，一户人家为了应付姑娘来家相亲，从隔壁新媳妇那里借来一床绣着“红双喜”的喜被装点门面，结果还是被女方看出了破绽，一桩婚事就此告吹。这事，至今仍被村里人津津乐道。
一床被子虽小，但却被乡邻们寄予了特殊的情感。姑娘出嫁时，娘家陪送的嫁妆中，被子是所有嫁妆里最重要的物品。不论女方家境如何，都要想方设法打几床新被子作为陪嫁，而且越多越好，数量都是“二、四、六、八”这样的吉利数字。娘家陪送的被 子越多，女方父母越有面子，他们会从乡邻们羡慕的眼光里和啧啧的夸赞声中感到天大的满足。有的人家孩子考上了大学，父母在为他准备上学的物品时，第一件事就是打一床新被子，期望孩子有一个新的开始。
一床被子，也能折射一个时代曾经的过往。在上世纪六七年代的农村，一家几个人合盖一床被子是常有的事情，一人盖一床被子是谁也不敢想的奢侈事情。在一些贫困家庭，夜里孩子们的被子“争夺战”经常上演。记忆中，六舅家特别穷，一到冬天三四个孩子只能合盖一床破被子。被子薄薄的，没有被面，差不多快成了破鱼网。一到晚上，几个孩子蜷缩在破棉絮下，上面再辅一层厚厚的稻草。尽管如此，仍然抵挡不了冬夜彻骨的寒冷。睡梦中，几个孩子像拉大锯似的，你扯过来，他拉过去，都想往自己身上多盖一点。无奈，被子又小又薄，几个人争来夺去，常常在被窝里扭打成一团，最后只能靠六舅的一只破胶鞋解决争端。
一床小小的被子浸透了那一代人的眼泪，也写满了那一代人的辛酸。时代在前进，生活在变好，如今那一代人心目中渴望和向往的幸福日子已款款走来，一人盖一床被子的梦想和愿望早已变成现实，被子已经成为万千家庭里最为普通的床上用品。很多家庭不仅每人有一床被子，稍微富足一些的家庭，每人甚至有大大小小几床被子。这种现象不足不奇，就像女儿拒绝我送她新棉被一样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