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月：西瓜的味道有点咸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1:00 阅读(0)
李阳月：西瓜的味道有点咸
那是个一九八零年代的三伏天，太阳像个抵近的大火球，烤得地上冒出一股焦糊味。村头的大柳树也被晒蔫了，垂着枝条，纹丝不动。知了像是死了爹妈一般地嘶叫着，震得人耳朵疼，也听得心烦。正是农村割稻插秧的“双抢”忙季，乡亲们顶着热浪，干着繁重的农活，每个人都是一身汗水，一脸疲惫。
下午的时候，酷热不减。在田里忙活的人们已经被烈日烤得嗓子眼冒烟，汗水也流了几大碗。他们需要往肚子里灌水，才能继续干活。这个时候，往田里送水的“童子军”开始出动——孩子们提着水壶，拿着碗，给干活的大人们送水喝。那时的“下午茶”不是用来休闲，而是用来续命。
虎子也是送水“童子军”中的一员，不过他今天有点不一样——除了拎着水壶，另一只手还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毛巾。虎子吭哧吭哧地走到田头，爹娘见了，立刻丢下镰刀，赶忙迎过来取水喝。等爹娘咕咚咕咚地灌下几大碗水后，虎子才掀开盘子上的毛巾，露出一排切好的红艳艳的西瓜！
爹和娘都愣住了。娘问：“哪来的西瓜？”虎子说：“刚才村子里来了个卖西瓜的，我就买了半个。给弟弟妹妹吃了点，剩下的就拿过来给你们。”爹立马就急了：“你哪来的钱买西瓜？是不是拿家里的鸡蛋换的？”虎子嗫嚅着：“我没拿家里的鸡蛋……”爹不信，更是火急得狠：“那些鸡蛋攒起来，是要换钱给你交学费的，一个都动不得！”爹越说越生气，抡起巴掌，狠狠地打起了虎子的屁股，揍得虎子哇哇大哭。娘连忙把爹推开，埋怨道：“说就说，干吗打孩子？”娘把虎子拉到一边，说：“也别怪你爹急，咱这家庭，哪里有闲钱买西瓜吃啊。别哭了，这西瓜我们不吃，你快拿回家，和弟弟妹妹一起吃吧。”
虎子端着西瓜，一边往回走，一边抽抽搭搭地哭，哭声里透着委屈和伤心。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流满了他晒得通红的小脸。一只红蜻蜓飞过来，绕着虎子转来转去，虎子也没心情理它。
太阳落山后，爹娘才收工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爹还是黑着脸，娘倒是心平气和，问虎子：“你今天哪来的钱买西瓜？”虎子小声说：“我把前几天抓的黄鳝卖了，换了三块六毛钱，是拿这钱买的西瓜。”娘说：“你不是说要拿卖黄鳝的钱，买个新文具盒吗？”虎子说：“你们干活那么热，我就想买个西瓜给你们解解渴。旧文具盒是坏了，修一修，还能用呢。”娘伸手摸了摸虎子的头，狠狠地瞪了爹一眼：“你看，错怪孩子了吧！”爹不吱声，埋头哗啦哗啦地喝着碗里的稀粥。
吃过晚饭，一家人在门口乘凉。虎子悄悄从屋里端出那盘西瓜，弟弟妹妹见了，伸手过来抢。虎子忙拦住他们说：“去去去，你们都吃过西瓜了，爹和娘干活热了一天，都还没吃上一口呢。”娘说：“西瓜还在啊？不是让你拿回来跟弟弟妹妹一块吃掉吗？”虎子嘿嘿一笑：“我给藏起来了，拿井水冰着。”娘也笑了，给孩子们每人拿了一块。娘又拿了块西瓜给爹，爹推让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接过了西瓜。
娘也吃了块西瓜，她吃着吃着，感觉满嘴的甜味里混进了一点咸。原来，是娘的眼泪悄悄流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