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史诗

 

 

文/魏芳

 

对于我的老姥姥，我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小时侯得了百日咳，娘带我到她家住过一段时间。她家里有个高高的药架子，屋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她的家，是个彩色的世界。桌子上画着翠绿的叶子，柜子上画着粉红色的喇叭花。所望之处，五彩斑斓。偶然间看到她写的药方，那些字仿佛是柴火拼搭而成，大而无当。我小声地问娘：“她的字怎么这么寒碜？”娘忙制止我，她认真的说：“你老姥姥一天书也没念过，她是自己学的写字。”我听了不禁骇然。

      

 我的老姥姥，也就是我母亲的外婆，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称呼。她叫王志花，民国元年生人。她十八岁时，嫁给了我的老姥爷。当时，我的老姥爷和他的一个堂叔住在一起。因为，家里人把他过继给了这个堂叔。唉，也许是孤苦伶仃了半辈子，堂叔的脾气很不好。稍不顺心，就摔东西，肆行海骂。她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心，年纪轻轻就大病一场。每日请医服药，过了好长时间才恢复健康。

      

后来，她做了人生的第一个重要决定，搬家。搬到哪里去呢？写到这里，我不由得佩服她老人家的远见。往北走，到县城去。也没什么家当，一家五口人背着铺盖卷，走了一天才到了安国县城。那时，民风淳朴，大家都很热心，帮着找了处老房子，权且住下。

 

 

 

经过了八年抗战，又经历了内战，终于可以过太平日子了。我老姥爷想出了个生财之道，进山卖烟叶。他常常去一个多月才能回家，回来时，车上有好多新奇的东西。有时，还会有一截鹿茸，几块虎骨。他做生意很活泛，可以拿东西换烟叶。他粗通医理，经常拿着药材给我老姥姥讲，这是鹿茸，大补精血；这是虎骨，祛风除湿。他还会针灸，拔罐，经常有村里人来找他，当然是免费服务的。

       

我老姥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想起学中医的呢？也许是在月光如水的晚上，也许是在做针线的时候，也许是年轻时的那场病痛，让她有了学中医的渴望。可是，她大字不识一个，想学习，谈何容易！况且，她那时都快50岁了。但是，她没有徬徨犹豫。每天还得下地干活，忙完灶台桌面，做完针线，才是她的学习时间。我老姥爷是个难得的文化人，他看过很多线装书。他教她认字，教她针灸。昏灯如豆，她在一丝不苟地写字，困了就揉揉眼睛，然后继续学习。我想，她会不会暂时停下笔，抱怨一番呢。不过，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就这样，她学习了十年。凭着这股学习劲头，她终于学有所成。在我老姥爷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是个小有名气的中医大夫了。她看病有个特点，先泄后补。几付药下去，就让病情大为好转，只是病人伤了些元气。这时，她就让病人吃些补药，不消多时，病人就恢复了健康。

 

 

她是个善良的人，如果病人实在没钱，她就赊药，让人家先看病。等人家有了富余，再来还钱。她有三个儿媳妇，可是，她从没和她们吵过，凡事讲究吃亏忍让，也从来不参与孩子们的家事。

       

我老姥爷后来又买了一处小院子，作为养老用的。她闲时就打理菜园，忙的时候就认真给病人号脉，看病。她号脉的时候，眼神专注。开方抓药时，她详细的告诉病人，哪种药应该醋炒，哪种药应该蜜炙，以及服药的注意事项。

         

她有一套独特的养生之道。她的饮食很是清淡，鱼生火，肉生痰，萝卜白菜保平安，是她经常念叨的。她坚持天天锻炼，跳“五禽戏”，相传是华陀总结出来的。她活了90岁，是在睡梦中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