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霞:忆外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23:26 阅读(0)
胡晓霞:忆外婆
外婆离开我已经二十八年了。我清楚地记得她是1991年正月21日走的,在病床上缠绵了几个月,平静地离开了,享年76岁。
二十八年来,我常常想起外婆,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那个物质匮乏、极度贫穷的六七十年代,我们兄弟姊妹六人能健康长大成人,外婆功不可没——她用勤劳的双手照料我们的衣食起居,她用一生的爱滋养我们的心灵。
外婆身世悲惨。据她说,自己好像是河南人,跟随父母一大家人逃荒到安徽,逃荒途中,8岁的她留给外公当童养媳,从此与父母兄弟姐妹分离,一生再未见面。外婆只知道自己的属相,却连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好在外公忠厚老实,他们长大成亲后,外婆也算是过起了抬头的日子。
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外婆只生养了我母亲一个闺女。
外婆只上过几个月的夜校,也从未走出过大山,这个没有文化,没有见识的农妇居然供养四十年代出生的母亲读到中专毕业——母亲毕业于六安卫校。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初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外婆让母亲求学,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要说女孩,就是男孩上学也屈指可数啊。
母亲是独女,许是被娇惯怀了,六十年代她从工作岗位自动离职,她和父亲的户口都下放到外婆家,所以我们兄弟姊妹都随外婆长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从小便觉得外婆比奶奶更亲。
外婆的一生都给了我们的家,给了我们兄弟姊妹。外婆缠过足,是小脚,田间的农活做得少,但在家里,烧茶煮饭,喂鸡喂猪,浆洗缝补,洒扫庭院,一刻也没闲过。我经常眼前恍惚:瘦小的外婆挽着高高的发髻,穿着满大襟的褂,黑尖口鞋,白袜子,在老屋的庭院里一摇一摆地穿梭忙碌。小时候放学回家,只要没看见外婆,我便不停地找,从火房找到猪圈,从家里找到菜园,边找边喊“姥!姥······”直到看到她那一刻,我才心安。
也许是我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外婆爱我尤甚。小时候,我跟外婆睡,冬天,她把我的脚焐在怀里,直到暖和才放开;夏天,我睡在蚊帐里,她用大蒲扇给我赶好蚊子,再放下蚊帐。大多数夜晚,在昏暗的煤油灯光里,外婆靠在床上,跟我说她的苦难史——诸如讨饭、跑反(躲战乱)、如何艰辛地供母亲读书等等,每每临到结束,外婆总感叹“伢呀,你不晓得那时候该几苦哟,哪像现在社会好,冇得共产党哪有我哟······”人老睡眠少,有时候外婆还在那喋喋不休,其实我早已呼呼大睡。
记得我上小学时,堂屋的墙上贴满了画,我有时故意指着画上的字问外婆:“姥,这个字你认得么,读么事?”,遇到外婆不认识的字,我幸灾乐祸开心大笑,外婆也跟我一块哈哈大笑。其实外婆只认识诸如“你、我、他”这样常见的字,有些字在一个位置她认识,换一处她又不认识了,但“毛主席”三个字,无论放在哪里,不管是连在一起,还是分开,她居然都认识,完了之后,她总说:“解放后,我沾共产党的光,上了几个月的夜校。”我那时年少不更事,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总笑外婆落伍、老套、啰嗦,现在想来,正是在这些日积月累的说教中,潜移默化地让我懂得爱国爱家,珍惜幸福,知恩图报。
外婆没有文化知识,但她有生活智慧。我们兄弟姊妹大部分都是不足月出生的,小时候瘦弱,肠胃差。外婆经常熬粥、熬玉米糊、煮挂面我们吃,现在想来这些都是养胃的食物。我记得上小学时,同学们都带红芋干吃,我回家找外婆要:“姥,你么不晒红芋干,同学都有,我想吃!”外婆总说:“红芋干吃了肚子痛(胃痛),不能吃,吃了黄皮寡瘦的。我不晒的有柿子片么。”任我怎样吵闹,外婆从不晒,那时我还很恼她。小时候,在两餐饭之间,只要我一喊:“姥,我饿了!”外婆就连忙用鸡蛋炒剩饭,或用红糖泡一大碗冻米给我,那是我儿时最好的美味。我上中学那几年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很多个周末,外婆都杀一只鸡等着我,单独给我开小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现在想来,我七个月出生,小时候又干又瘦,体弱多病,外婆用她朴素的养生方法,细心调养,才使我长大成人,有一个健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