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爹爹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9:17 阅读(0)
我的爹爹
我一直都没搞明白,在人人喊父亲为爸爸的村庄里,为什么独独我们家的父亲被唤作爹。我在家排行老六,记事起父亲已经四十多岁,和同龄人的爸爸相比确实略显老相,我想可能是老才叫爹爹。爹爹说他祖籍是山东人——吃饭大葱就馍馍,说话粗声大嗓门的山东人。我倒不见他吃大葱和馍馍,但说话声还是蛮高的。那么爹爹的称谓有极有可能是山东叫法,那么在山东母亲又叫什么呢?娘,或者其他称呼,但我们叫妈妈。
爹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他六岁时爷爷病逝,奶奶被陈姓人家抢去做老婆,又生了六个孩子。爹爹开始流浪,光着脚给地主家放过牛,脚底至今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解放后他作为贫下中农政府给安排了工作,在一家煤矿送信。当他存了一点钱时,奶奶家着火烧得一穷二白,尽管奶奶没有养育他,但听到消息的爹爹揣着积蓄扔了工作直奔奶奶而去。
奶奶生的孩子太多,爹爹的生日她早忘记了。直到爹爹成婚,妈妈再三追问奶奶才得到似是而非的答案。奶奶说她当年怀孕时没有食物,正是盛产青辣椒的季节,常吃辣椒充饥,爹爹生出来是绿色的。奶奶推算后认为他是4月份出生的,爹爹生日就这样胡乱确定下来,但妈妈一直不信,她说如果吃得是四月产的辣椒,孩子怀一年才生,又或者吃了秋辣椒呢。总之她认为不靠谱。
爹爹接近八十岁高龄时到我家来串门。他身板硬朗,唯独耳朵不灵。我家住在公园边上,每天早晚他都会出去转。有天下班早,我陪他在到公园里散步。他对路边没有完工的小高楼感兴趣,疑惑为什么没运行。我凑近他耳朵大声说:老板跑了,一直没人搞耽搁了。我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非常吃惊,卯足劲问:啥!跑了!为啥跑?路人纷纷侧目,我赶紧低下头。
他常说:年轻时听老人说,人老不能老眼睛,现在看来哪个器官先老都不行,一聋三分寡。
周末,我带二老逛超市。超市在二楼需要乘电梯,我扶着母亲上了电梯,爹爹站在梯口不敢上,我着急地喊他快上来,他探探脚不敢。好心的顾客拉一把,他颤颤悠悠地上了电梯,我在上面等着接,刚伸手他一蹦子跳下来,看样子受惊不小。他曾经骑马在草原上驰骋过,现在电梯远比烈马难以驯服。也许是耳朵听不见对运动的物体失去平衡能力,所以害怕上电梯,究其因和胆量没有多大关系。
结账时我要了一个塑料袋,收银员抽了一个给我,等装好商品转身发现爹爹手里抓着两个塑料袋。他接过我手里的袋子边分装,边埋怨:不知道多拿几个袋子,一个袋子多沉。“这袋子要钱,不能随便拿。”我小声说。他自顾装完全没有听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只好拉上他往外走。下电梯我搀了他一把,他依赖我的搀扶脚踩上电梯后因惯性往后一倒又差点摔倒。
我还小的时候,他走路带风,人未到声先扬。在农村父亲在家里有着绝对权威,没人敢忤逆他。倒是我仗着自己年龄小经常批评他。上小学我就懂男女平等的道理,现实中爹爹和妈妈显然不平等。同样在田里劳作一天,回家爹爹倒头便睡,妈妈和面炒菜伺候一家人吃喝,来不及睡觉又和爹爹一起出工了。我有模有样的教育爹爹男女一定要平等,回家饭做不了应该自己洗衣服。我挑战了爹爹的权威,他并没有发火呵呵笑完了事。
在八月收草季节,他收工回家口袋里总会装一个蚂蚱给我。草原上的蚂蚱又大又肥,背上颜色红绿相间,腿黑粗,蹦跳力好,栓上一根绳子牵上特别好玩。童年没有玩具,能玩的都就是大自然中稀有的虫鸟。我玩蚂蚱过了一个夏天又一个夏天。有一年爹爹惋惜地说,他抓了一个拉车的蚂蚱,一个独特的蚂蚱,可惜口袋破了半路弄丢。我天天期盼着他能再次遇到那只蚂蚱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