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幸 运与不幸之间

文/俞建玲

 

 

冬天天短，七点下班走出单位大门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今年的天气有点儿反常，都到了这个时节，不但感觉不到寒冷，早晚还会起雾。深吸一口清冽湿润的空气，恍惚有春天来了的错觉。

 

远处飘来一阵音乐，在井然有序的市声里有些突兀。循声望去，原来是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外有一对盲人在那里卖唱。

 

正是下班高峰时间，车站等车的人很多。那个男人坐在站台外的一块石墩上，扬起头好像在看着前方。瘦削的脸上一双大大的无神的眼睛偶尔向上翻起，露出一对白白的颤动的眼球，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绒线帽，一身蓝色的棉服看起来还算齐整，脚上穿着一双醒目的绿色迷彩胶鞋。在他的脚边立着一只黑色的小音箱，他的手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拍打着膝盖。那个女人站在他旁边。她看起来比他要年轻一些，浓密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把粗粗的马尾，身上穿着一件玫红色的抓绒外套。也许是怕冷的原因，里面鼓鼓囊囊不知套了几层衣服，让她不太高的身材显得有点臃肿。脖子上挂着一条长方形的无纺布袋子，她用一只手托住袋子的底部，另一只手拿着麦克风，跟着音乐唱着一支很老的歌。

 

 

 

说实在的，她的歌声说不上优美，倒让人从那吐字和气息的转换中品出深深的辛酸和悲苦。

 

 前后有两个衣着入时的女孩子从他们面前走过，像是不经意地瞥见了她的存在，停下脚步，低头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钱包，取出合适的数目，走到她近前，轻轻地放到她胸前敞着大口的袋子里，然后匆匆离开。她立马感觉到了，停止了歌唱，向她们离去的方向颔首说：“谢谢”，“谢谢”，然后再接着唱下去。这时，她胖胖的脸上的肌肉变得松弛了，歌声也好像有了一些欢快和轻松的味道。

 

公交车陆续进站了，等车的人们纷纷上车。随着车门的关闭，那令人揪心的音乐和歌声也被关在了车门外。对所有人来说，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也许会产生一瞬间的怜悯，过后又会按部就班地生活，又开始为自己生活中遇到的种种问题而烦恼。比如工作的不如意，孩子不听话，家里的老人又病了等等，这对盲人的生活离他们是很遥远的，对他人的不幸来说，我们只是过客。

 

他俩是一对夫妻吗？他们的家在哪里？他俩是怎样在凶险的车流中穿行磕磕绊绊地相跟着来到这里的？

 

 

 

那位感动了数十万网友却英年早逝的新疆小伙程浩，在家人感叹命运对他不公平时反过来安慰家人：“运命嘛，休论公道，不幸与幸运一样，都需要人来承担。”这达观的生活态度背后，有多少痛苦的挣扎、抗争和煎熬，是多少个被泪水浸泡的深夜醒来后对现实无可奈何的接纳和妥协啊！

 

你如果问这对盲人平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他们一定会告诉你，不是车子和大房子，首先是能像此刻的你我一样，能看到这灯火迷离雾气氤氲的美丽的黄昏，是不用听声音来辨别凶险，不用听到汽车喇叭惊慌地躲闪，回到家摸索着点火做饭，不用伸手在油锅上面试探。

 

平凡如你我，每日为生计奔波的人们，知道你也会让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不幸的人们羡慕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