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微山湖畔哭泣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6:47 阅读(1)
坐在微山湖畔哭泣
文/张晓酩
殷召发抹了两眼的泪,出门往湖边去了。
太阳辣的呛人。前方白色气团没边,湖水的腥味也凝固了。微山湖撒欢热闹着,闹着热也撒了欢,到处是人。
殷召发看看湖还有老远,密密如墙的苇子隔着,地的身影有些不入群。他掀起汗衫,擦了把汗,脸不再疼。放假这么多日子,又习惯了。他掇着汗衫,望远处,有些发呆。一根根的肋骨,如稀疏的细苇杆,十六岁的身子,画在地上的凉影,小得害羞。
吃午饭,大和娘嘟噜着,堆起气,就唠叨开了。你句我句,都是心里的火气怒气,伤人;殷召发一声不吭,喝了两碗麦仁糊涂汤,出了家门。
院里,坐在老家槐树下的大和娘的吵声软成了叹气声。召发大的脸发白,没有红意。他身材高胖,却是不能出力;自己不知哮喘啥时出来了,重活不能伸手。召发娘黑瘦的脸涨红了,矮小的身子安在马扎上,手里看不出颜色的手巾,时不时擦着眼里的泪和鼻子里的酸水。知了叫声稀稀拉拉,没劲儿,不知什么原因,今年的知了出奇的少。
召发不想回头跟娘说声,他知道大和娘因何犯急,肚子里的话又攒了些日子了。他还没说,难于出口。自己长大了,该说;他羞得慌,现在他生自己的气。
穿过苇子,他看见日出斗金的微山湖了。天旱,湖水落了又落,运河上的船队少见了。湖沿一天天往湖里前进,乐坏了湖沿边的人,热不热、晒不晒不管了,受点罪,弯腰就能拾钱。雨水少,荷花地行情就涨了;大龙虾好抠了,价钱就落了......
殷召发偎了一块花脸凉影,躺在草地上,叶子肥嫩,透着清凉,浑身舒坦,让人只想做梦。湖泥的腥味和着草气,入鼻也轻松,苇喳子嘎嘎的音穿过苇荡,声儿磨得软乎青乎了,如苇叶上的露水,滴滳润喉。
烦扰不再压头了,殷召发把计划加工得更完美,他觉得可以睡上一觉,再等一年,师范毕业就拿工资了,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也真有点困,一连几天,白日里在湖沿的泥窝掏龙虾,晚上在湖堤杨树行里照知了,这么干下去,算起来,是够交学费了。
凉影摇曳,花儿样,梦也花样多姿多芬芳。
湖水,三月韮叶的青;渔歌,荷叶上的水珠嘀溜溜转样的;天,是梦里的天色;天低下,湖鸟儿随歌耍戏。八岁的殷召发棹着小溜子,船头是大,船中是娘,小召发头顶了大荷叶,咧嘴笑,大和娘也笑……
笑声儿似莲嫩藕的脆生生。召发转头看,不是梦里的人。一群跟他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好像认识,又有点陌生,应该是村里的。他坐起来不敢抬头了,他觉着自己的褪了色的汗衫皱巴巴的很扎眼,歪在脚上的播拖鞋,后跟磨得龇牙咧嘴,但脚动不了。那版鲜亮的花往村游去,有的花回头瞧,甩过来又一阵笑,高高低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落在水上,漾动老长一段。
呆呆的,殷召发想的比刚才的梦还要远。瞅瞅太阳,这一觉差不多两钟头。他巴叽下嘴,有些干,脸也粘乎乎的。望望去村的小道,又看看渐瘦的湖水,不知该往哪去。梦,老是有梦,为何是八岁的美好?
找个小水坑,半捧水洗了脸,阴处的水凉丝丝的。看到村里好许孩子,六七岁的,十几岁的,提网兜的,背口袋的走过去,他猛地想到今天的活还没干完,计划修改了,目标高了。大和娘的唉声叹气,暗淡了梦的光彩。沿着湖沿,深脚浅脚,那双拖鞋被手指勾着,悠嗒悠嗒,可怜模样。西边堤上树行子的希望,只有在夜里闪亮。这一块的龙虾快绝了,还有什么?湖上的潮热气息,动也不动,直压眼皮。荷塘地曲折仰着头,莲花互不挨边,仿佛想说又听不见音的人,失望,远远想望。殷召发的心底长出一句话:连梦里也不会有的湖。
太阳变红了。刚能吹动的梦的那丝风死了。如果空着手回家,又会是大和娘唠叨的引子。脚边,干了的洼坑,长不到一寸的小鱼儿,干巴巴的尸体似乎还有怨恨的痕迹。田螺壳硌脚,心跟着揪动。微山岛趴伏着,不舒服憋着气,看不清什么。全都如殷召发的心,想静,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