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 心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0:02 阅读(0)
铭 心
林成海(山东栖霞)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是那个时代的人的一种律令般坚守——
岁月如同身边的小溪悄然流去。眨眼间,又是古历四月二十五日。
天刚蒙蒙亮,妈就下了炕,挪到椅子边坐下,用手梳弄着她那稀疏的白发,不时地朝我这儿瞅着。
我心存疑惑:以往,妈总要“懒”到天儿大亮才肯起,今儿这是……
噢,今儿是妈的九十大寿,是妈特别高兴呢。
可转眼看去,妈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莫非是思念远走边防的孙子?素有“军属奶奶”之誉的妈让我和二弟参了军,又把两个孙子送到部队,世纪老人更懂得兵荒马乱之苦。
再不,再不就是想起去世的爹。早年,我们兄妹7个,还有爷爷奶奶,一家11口全靠爹养活。生产队分的那点粮米怎够填肚子?还要下地干活,爹终于积劳成疾,七十冒头就去世了。妈常念叨:“要是早年有如今这生活,你爹还能多把年纪。”
我刚下炕,妈就扯我的衣角,像有话跟我说。我是长子,家里有什么事情,妈总是先找我,只是这一次看上去有点儿神秘。
不一会儿,妈从内衣里摸出一个小布袋。翻开,从一叠百元现钞中抽出1张,稍停,又抽出1张,声音低沉而深情地对我说:“今儿赶庙后集,去买两丈花布。”顿了顿,刻意强调,“要好料子。”
200元,两丈花布,好料子……从来不舍得多花一分钱的妈,今儿怎就这么大方?
妈的“吝啬”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我们儿女几个如今都还富足,给妈的养老钱也不少,可一旦过了妈的手,那就是“死期存款”。一次我突然回家,见妈在数点“私房钱”:每10张100元一叠,熨熨帖帖的。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10叠!
都“万元户”了的妈,还是整天价哭穷,为此我们常跟妈开玩笑,说妈“进一千一万不多,出一分一厘不少”,背地里还笑妈是“葛朗台”呢!
可俺那妈呀,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你们哪儿知道没钱的滋味。”
后来,我们改作多给东西少给钱。可肉、蛋放进冰箱,不变味不下锅;蛋糕搁进橱子,不长毛不吃;偶尔带些水果什么的,到头来香蕉变黑了,桔子瘪枯了,到头来还是舍不得吃。
妈已垂垂老矣,生活一直是这般清苦。如今鱼虾不缺,可妈总喜欢萝卜、咸菜。大米、白面样样有,妈还是顿顿煮红薯、烀饼子,顶多蒸点小鱼干。我们给的钱呢?妈在手里攥来攥去:“还是存银行保险。”
有人总把这说成是“代沟”,那些只重“开源”的年轻人可曾想过,像我妈这样只顾“节流”的没齿老人,与当今年轻人的生活态度与生活方式相比,为什么有着这般的不同呢?
“好吃不过饺子”,是妈的口头禅。妈常把这饱满透明的形体说成“冒气的元宝”。因此我们一回家就忙着和面、剁馅、包“元宝”。
“手泽”常用来描述书法艺术,妈亲手捏合的饺子像蚌壳一样合拢,有雄鸡一般的冠子。那清晰的指纹留痕,当是无与伦比的“手泽”。
自家的饺子格外香。每当挺胸凸肚的元宝“赴汤蹈火”后端上餐桌,妈都吃得有滋有味。
从集上买来花布,妈又让我搀着,亦步亦趋,爬上村西南的一个小山包,在满是枯草和荆棘的地方停了下来。妈一边呼呼喘着,一边四处寻觅。
转而,妈低声自语:“这儿,就这儿!”
记起来了!这儿原是“乱葬岗”。我有一对孪生妹妹下生第三天死了,就埋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