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宅

 

多年来，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家乡老宅的文章，囿于慵懒，始终没有动笔，搁置现在。几天前回了一次故乡，见曾经的老宅已被推倒重建，只有院子中那棵沙果树依然站立在风中，诉说着一些憔悴的记忆。于是，赶紧援笔为文，珍藏过往，免得老宅中的故事被光阴漫漶开去，再也无法显影。

老宅，其实也不老，也就是近六十年的历史吧，是父母亲婚后建起来的家，庭院不足一亩，起初，只有三间土坯房，后来相继盖起了东西厢房、耳房。屋后是树园，白榆与白杨杂陈。榆树粗壮，纹理细密；杨树伟岸，直插云天。庭前有一沙果树，树冠直径3米，春天，花团锦簇，白中透粉，争奇斗妍；秋季，硕果累累，红中带绿，甜馨醉人。老宅是父母立身创业的地方，也是我们成长的地方，还是爷爷安度晚年的地方。它记载着赵氏家族三代人的历史。

见到老宅，遂想起面朝黄土，挽着衣袖，甩着汗水，在苦水里挣扎，在岁月里寻找希冀的父母亲。

母亲是一个读过高小的女人，与父亲结婚后就在这里与父亲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每天唤醒朝霞，送走落日，于春风秋雨里耕读着岁月，以燕子衔泥的方式掘土筑墙，脱坯盖房，建造属于自己的巢儿。尔后，有了院，有了房，有了树，有了我们……

正房的东屋是我们兄弟姐妹们相继出生的地方，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东屋靠北墙有三节红色柜子，柜子是松木做的，结实耐用，三十多年仍然完好无损。上面放有两对插胆瓶，和一对匣子，插胆瓶是母亲的陪嫁品，一高一矮，高的上面画有八仙人，矮的上面画有林黛玉和贾宝玉，人物刻画生动，呼之欲出，这几件物品无疑是母亲心中的至爱，每当我们欲去柜上触摸的时候，总会被母亲的一阵嚣喊赶跑，恐其碰坏。其实，我们最中意的还是父亲那张东向安放的木质紫漆办公桌，因为有些年头了，上面的漆掉了许多，斑驳陆离的表面上有些细碎的小坑，下面有三个抽屉，可以放一些生活用品。它是父亲伏在上面写完第一篇教案的地方，也是父亲伏在上面写下入党申请书的地方。后来，也就相继成了我们姊弟写作业的地方。每当办公桌上的油灯燃亮之际，我们便围在桌旁写作业，母亲也就坐在炕的中央搓她的麻绳，或者坐在炕的一角为我们纳千层底缝制布鞋。

正房的西屋，原来是姐妹们成长的地方，后来成了我和妻子结婚的新房，屋里除了三节红色柜子和一对红色漆花箱子外，就是上面摆的几面水银镜子和几本外国名著，名著是《红与黑》《简爱》《巴黎圣母院》等，镜子的旁边还镶有一框嵌满相片的玻璃镜，其中最显眼的两张照片就是儿时母亲抱着我的黑白照和我后来与妻子的结婚照。

一九六八年农历四月十八日的早晨，伴着几声并不亮丽的啼哭我来到了这个充满神奇的世界，因那一年的干支纪年为戊申年，于是我的乳名被命为戊申。我的降生给父母带来几多喜悦，因为赵氏家族后继有人，随即又是陷入无边的痛苦。降生后，我因身体严重缺钙开始抽羊角疯，折腾得母亲无法正常睡眠，整日怀抱着我。当我百天之际，贺喜之人走后的夜里，在一阵急促的抽搐后，我停止了心跳，在母亲的呜咽声中我被从母亲的怀里放到地上的草帘上。也许是父亲的懒惰，也许是父亲的不舍，我没被当天晚上扔到山上喂了狗。当翌日的晨曦擦窗而过时，又随着一声啼哭我被从地上的草帘回到母亲的怀抱里。自此，更名福身。

也正因为此，我成了家庭的宠儿，我任性，贪玩，不学习。一九八三年九月姐姐从老宅中走出去，成了村子中第一个女中师生。姐姐的成功如一根银针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麻木神经，我开始觉醒，开始有了奋斗目标，开始焚膏油以继晷，钝学累功。正在我的学习成绩拾级而上之时，上帝又和我开了个小玩笑，我患上了神经性头痛，剧烈的头痛让我无法自持，无奈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风华正茂的中学时代。于是，几年后正房的西屋也就成了我与妻子的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