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羽毛

 

      ■  赖加福

 

几阵春雨过后，绿茸茸的艾草便拽紧春风的衣角从泥土下面冒出来，铺在了乡村的田间地头、溪流涧水旁。它们着一袭青衣，低首含眉，吐气如兰，飘飘摇摇地举着一支嫩绿的小枝杆，上面驮着几枚深裂成钩齿状的叶柄，叶面上还披了一层灰白的淡霜。一丛丛，一簇簇的艾草聚集一起，宛如一支支轻盈的羽毛，藏在春天的心窝。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空气中便散发着艾草身上独特的浓烈香气，清新脱俗、幽雅纯净，足以醒神清脑，将你的心带入清静安宁。

 

民谚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每年端午节之际，家家户户都打扫庭院，以艾条，菖蒲插于门楣，悬于厅堂中以防蚊虫。老母亲更是不忘用艾草在土灶煎上一大锅浓稠棕黑的药草水，喊全家人洗一回澡，叮嘱说：“洗洗皮肤就不会痒了”。

 

当然，记忆中最深刻的还是以艾草为原料制作艾米果，这种在我们家乡人聚居地的特色小吃，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一直长盛不衰。

 

古书记载有艾米果的做法“捣青草为汁，和粉作团，色如碧玉。”寥寥数言，道出了艾米果的制作方法。看似简单，实际工序繁杂，费时费力，需全家人一同参与，密切协作。尽管这样，出于对艾米果的喜爱，人们依旧乐此不疲。

 

 

 

清晨，村庄还沉浸在一片白蒙蒙的烟雾里，朝霞穿过云雾照射下来，将云朵染成红色，给田野披上一层金色光环。勤快的主妇已经起来烧火做饭，扯开大嗓门唤她的孩子：“快起来了，吃了早饭去摘艾草做艾米果。”用不多久，田野的清静就被一群活蹦乱跳的脚步搅乱。孩子们跟在母亲屁股后面，手臂上挎着竹篮，寻着艾草的芊芊倩影，把一棵棵水灵灵的艾草掐下来装进竹篮，随手将一串串快乐的儿歌丢在了田间小径。不费多少功夫，大家就提着满竹篮的艾草嘻嘻哈哈地回家了，看那开心的神情，很有点带了个春天回去的感觉。

 

野艾采摘回来后，放清水里洗净泥沙，摆在簸箕里端到阳光底下晾干水分，就到了主妇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家中大土灶的灶膛已经架起木柴，灶火烧的旺旺的。将艾草放在沸水里煮，任由艾草在热水中上下泅动，于浮浮沉沉之间，在锅里吮吸着烟火味，完完全全化了野性，软了硬骨，褪去苦涩。仿佛一个姑娘嫁进家门，第二天成了新妇一样，头脑中有了家的概念，有了女人的味道，变得温情起来。接下来的搓揉最考验人功夫，主妇们撸起袖子，系着围裙上场。把煮好的艾叶捞起，自然滤掉一部分水分，放到面粉里不停搓揉挤压，两只手翻来腾转，像变戏法一般。艾草汁从与面粉初相遇时的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在面粉怀抱里左躲右闪，到后来与面粉相互包容、爱慕，擦出感情的火花，最终亲密地融为一体。柔韧的面团就可以做成一个一个形状的米果了。这时，全家人便没有一个袖手旁观的，一齐动手，把面团搓成长条形、圆形，或包成饺子、角子，根据各人口味包上豆沙馅、腊肉笋子馅、浸酸菜馅等。待这一切准备就绪，制作成型的艾米果装进蒸笼，被放到大锅中蒸熟。很快一股浓郁的艾米果香味从锅里飘逸而出，弥漫整个屋子，吊起了人们的食欲。

 

蒸熟的艾米果，食用起来清甜甘香，软糯可口，带有浓郁的艾草香气。蘸上蒜瓣辣椒水，美味从舌尖、咽喉长驱直入，还来不及在嘴巴里仔细咀嚼，“嗖”就滑到肠胃，美滋滋的舒畅犒劳着人们之前所付出的辛勤劳动，而那股特有的艾草香气，也游走在身体的五脏六腑。

 

艾米果是我这辈子都吃不厌的美食，可惜，现在在我居住的城市里，很难再吃到正宗的艾米果了。有几次想上街买去，朋友泼我冷水：“如今城里卖的艾米果，哪有人真的会去乡村野外采摘艾草放进去？外表看起来碧绿碧绿的，全是青菜叶混合进去着的。”听了，便没了胃口，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城市与艾草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与故乡的距离也会越来越遥不可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