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乡，旧时光

                文/黄葳

 

 我从来不是一个怀旧主义者，可偶尔还是会很想念那段不知人间疾苦的童年生活。岁月急不可耐地催促我们长大，让童心未泯变得可望不可及，当童心成为比野心更难得的梦想，童年也就成了很多人回不去的旧时光。

我们慢慢向前走，途经太多迷人的风景，乱花迷眼分外妖娆，可也不过是走马观花，回过头来只有儿时的故乡才是心底那抹白月光。

那时候她不叫“江布拉克”，只是“刀条岭”。连小孩子都知道，山上的庄稼靠天吃饭，山坡上若隐若现的轮廓是“石城子”，叶子底下藏着的小草莓叫“地瓢”，“麻沟河”里能捞蝌蚪，有刺堆的地方能找着“椒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上多了很多指向牌，越来越多的人和车涌上刀条岭，那些人把她叫做“江布拉克”。那是一种栖息地被侵占的感觉，入山口被一座高大的门隔绝起来，一道又一道关卡，我们上山时要一遍一遍亮明身份。一条人工木栈道从镇上通向山里，可我依旧怀念沿着山坡往上爬的日子；山头高大的耿恭将军像很威武，可已不是我心深处那个英姿飒爽的英雄，是很多景点都大同小异的护城将军模样。麻沟河那片空地被建成影视基地，干巴巴的水泥地让曾经的河失去了生机，今年的蝌蚪又去哪儿了呢。石城子也有了一个很官方的名字—“汉疏勒古城遗址”，大批文物出土被放进了博物馆。那些人把万亩良田称做“韭菜地”，躺着拍照，压倒大片麦子，在齐刷刷的麦地里踩出很宽的路，站在高处向下看弯弯曲曲的，像是麦田流下的眼泪。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人陆陆续续迁下山，越来越多陌生的面孔又迁了过去。

后来， 我到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认识形形色色的人，开始学着经营起生活。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故乡更是成了到不了的远方。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地瓢”和“椒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你的快乐，普通话代替了方言，到哪里我都是个异乡人。在社会的失乐园里，仿佛全世界都在催你长大，贴在你的耳边告诉你，你要怎么样，你该怎么样，你必须怎么样……所有人都告诉你要坚强，却没有人教你如何坚强，微笑成了披荆斩棘的面具，圆滑成了乘风破浪的铠甲，我们慢慢地，没了当时的模样。无数次在梦里回到故乡，在那片长满绿草的山坡上，我们并排躺着聊梦想，以为生活永远都是这样。

曾在书中读到这样一段话：诸般人生况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异乡体验和故乡意识的深刻交糅，漂泊意念和回归意识相辅相成。这一况味，跨国界而越古今，作为一个永远魅力的人生悖论让人品咂不尽。这是对乡愁的深度理解，可我一直没有切身体会到这份愁绪。直到如今坐着观光车，像个游客一样听导游介绍着我的故乡，我好像从不曾在这里生活过一般，看着柏油马路通向深山，我本应该为故乡跟着时代脚步发展而感到快乐，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独自承受着这份孤独，熟悉的人都离开，工人在她身上磕磕凿凿，商家从她身上谋取利益，唯一能给她慰籍的或许只剩夜晚的星星和月亮了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深夜里偷偷哭泣，跟它们哭诉自己的不如意。这一刻，我才略懂了什么是乡愁。

我的童年完完全全融进我的故乡，而故乡的一切成了我永远也回不去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