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占据了我们对故乡回忆的很大一部分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童年占据了我们对故乡回忆的很大一部分。尽管童年常常容易被我们忽略，或者童年的我们常常被大人们忽略，但是童年的记忆仍然是我们所有回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至少在我小的那个时候，大多数子女多的家庭，大人不会过于在意一个孩子的心思和世界。与过于关注相比，忽略无疑也是可贵的，一样值得珍惜，它无意间创造了无比宽阔的世界让你自由生长，你在那里恣意伸展、呼喊，尽情捕捉世界的细微，而不用过于考虑会冲撞和冒犯了谁的禁忌。我的童年就得益于那些无人注视或者无暇关注的意外宽松，它让童年填满了许多琐碎的细节，以至于在以后更长的生命经历之中似乎都能找到与之相似相同的地方，不知在哪个关节就对上了某些情节的卯榫。

如今，站在秋意渐浓的中年，我想，童年一定包容了许多看得到和看不到的东西，那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初始状态，你所经历的新鲜与混沌都隐于其中，童年如此，故乡大约也是这样吧。对于一个人来说，童年何尝不是成长的故乡，是我们成年后生命的故乡。

一

五岁那年的整个夏天，我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村西头的涝池里度过的。当然，所有的行踪都是秘密进行的，大人一旦知道一定会打你个半死。村西那口涝池特别大，更像一个人工湖，有一个雄伟的名字叫跨江池，修建它耗费了无数劳力才完成。尽管名义上是“农业学大寨”和水利保护，却只发挥了防汛抗涝的功效，赋予它更多的意义则成了那时候村里胆大勇敢男孩子们的天堂。有一个大孩子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我们是在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会当水击三千里”，不学会游泳能行吗？所以，尽管我们那个地方以干旱闻名，但我从小还是有着强烈的危机感要学会游泳，以备出现像黄河决口那样的洪涝灾害时自己逃生和救助亲人。

初识水性是从岸边抓蝌蚪和野鱼开始，然后慢慢试探着往水深处滑去。泥水混和的涝池里，危险始终存在，当一脚失足滑向深渊，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我心里清楚，我不是蝌蚪，用硕大的脑袋拖曳着短小的尾鳍便可以自由游动，也不是那些长不大的“狗屎鱼”，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箭一般地逃之夭夭。我非常小心，希望自己变成一条鱼。但在没有变成鱼之前，得用所掌握的全部知识保护自己和强化训练得到的应变能力避开危险，战天斗地之中我幸运地成功脱离了数次溺水的风险。

有一次，我几乎在潜意识中认定自己完了。那是在体力渐渐不支的时候，恰好被水中缠绕的水草亲密地拥抱了一个满怀，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与世界的告别似乎在短时间之内将要完成。一瞬间，我决定不再慌张，要像个英雄一样体面地慷慨就义，脑海里静静地浮现着短短几年人生记事的经历和最熟悉的家人。我不愿意有人因为我而难过，也不觉得悲怆，我在水中的身体开始舒展开来，决定挥挥手做最后的告别，却在偶然之间解开了水草的束缚，毫无征兆就飘飘地浮到了水和空气之间。阳光、空气，又一次包围着我，我在心里感谢着我所知道的一切神灵。或许经历一次心有余悸的体验，才能让人更加珍视现有的一切，尽管不会明白更多，但我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要小心，因为你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纸里还是包不住火，再粗心的大人，总会发现孩子隐藏的秘密，等到家人发现之后，我已经可以成了泥水里的“浪里白条”，可以轻松地横渡“跨江池”了。

二

父亲决不允许我再去下水。他把一把镰刀和巨型草筐交到我的手里，要求每天必须割回整筐且压得瓷实的青草，这样的劳动在大人看来，总比闲逛要有意义。如果说下池游泳是少数孩子的冒险，那么割草就是许多孩子的狂欢。再也没有一项劳动能比得上自由自在地去割草了，一群孩子可以尽情地游荡在天地之间，下沟渠，钻农田，摘野枣，偷瓜果。大自然的诸多秘密，多是在与之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中长进了人的见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