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家具

                                       

      文/杨森

 

我家最大特点的是东北老家具多。一进我家你就会看到炕琴、高低柜、五斗橱等许多东北家具，很抢眼。好像进入了一个小型的东北家具展览室。

上世纪60年代我们家生活在东北林区。那里山多林密，山上生长着许多适合做家具的树木，为打家具提供了便利。但受经济条件和林场的限制家具也不是想做就做的，比如在没有炕琴之前，我家的被褥就叠放在炕梢的一个简陋木架上，上面挂块布帘子。没办法，那时家里穷啊。

那年头在东北家具可是个门面。谁家家具多精致说明谁家的日子过得好。姑娘找婆家比较看重的就是男方家里是否有像样的家具。而小伙子娶媳妇先要置办的也是家具。闺女出嫁时父母若能陪送个好家具就更显得有面子了。

家具象征了家庭的富裕程度，这也算那个年代的一个特点吧。

我家一开始除了有个红漆炕桌和花40元买的一对实木箱子外就再没啥家具了。母亲说箱子也是他们狠狠心才买的，花了父亲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我觉得那对箱子的确很好，水曲柳柜面，纹理粗犷本色打底，清油漆面厚重透明，漆工尤为精湛。是我们家当时最高档的家具了。但整个屋里仍显得空荡荡的很寒酸。

父母过日子心强，总想置办些家具。可那年头要打家具还真的不容易，好在父母勤俭持家，全家勤奋努力到70年代中期家里条件终于稍好一点时，父母决心陆续打一些家具。

打家具是家里的大事，要准备好木料。红松、水曲柳、核桃楸是做家具的首选木材。这些树树干挺拔疤节少，纹理漂亮，坚硬耐久是打家具的上等木材。特别是红松，是树王。不仅数量少而且生长慢，80年以上树龄的红松才开花结果很珍贵。是制作东北家具不可缺少的硬木和必选。能用这样的木材做家具本身就提高了家具的档次和质量，家具也跟着沾了名贵。

做家具的木材冬天就要上山选好，锯成较长的木段后用爬犁拉回家。然后画好墨线，再用大肚子锯一拽一拉地破成板材。东北儿歌：“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里唱大戏。”说的就是这种锯。破板材是个技术活，锯口稍偏板子就废了。为此父亲特意请了王大爷和范大爷两个拉锯高手帮忙。板子破成后要放到阴凉的地方晒上一个夏天，这样它才脱水干爽、不走翘适宜做家具。

接下来是请木匠了。东北木匠不少聚集了天南地北的木匠高手。可真正的细木匠不多。细木匠活细手艺高，工钱也高还要管吃喝，每顿饭还要炒几个菜整点小酒伺候着。父母希望做几件好家具，于是先后请了两个名气较大的细木匠给我家做家具。一个是我同学的三舅，江苏宿迁人。一个是我宋大爷的亲戚，山东五莲人。

我同学的舅舅负责给我家做高低柜、大衣柜、五斗橱等家具。那年他才28岁，高个圆脸微胖，说话很幽默，经常整个笑话啥的。出于好奇我没事时好站在一边看他打家具。有一次他笑眯眯地问我：“你也是工人吗？”我说不是。他说：“那你是母人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觉得这个木匠挺逗。这些细木匠的家什就是手锯、刨子、凿子等简单的几样，凭的就是手艺。个个有自己的绝活，比如家具上除了铁质的合页外其余全靠卯榫结合，就连拉手都是用各种图案的木材做成的。但做的家具不仅坚固结实还有艺术性，这就不得了了。

我最喜欢他做的高低柜了。它的最大特点是在构造和造型上具有改革和创新意识。能利用各种木质的天然特点并将其巧妙搭配。高低柜的高柜面是用白松做的单开门，板面洁白。上面嵌以玻璃，下面贴饰着榆木雕刻的喜鹊登梅。这种榆木板颜色棕黑，木质硬适合雕刻。白松榆木白棕相间，颜色分明，连喜鹊的眼珠都很清晰，造型上具有浮雕质感，充满了灵动和喜庆。门的四周没有采用传统的曲线或如意云纹加以修饰，而是粘贴刺嫩芽刨花拼贴而成的波纹图形。刺嫩芽本是东北一种上下有刺，春天树顶生芽可食的树木。用它刨出的刨花纹路如用烙铁烫制的一样，视觉效果奇佳。我在东北家具中极少见到这种使用和设计，似乎是他的创造发明吧。底柜上部是能相互推动的玻璃门，下面的门是将长方形的白松块和榆木块混合排列，然后贴在一大块布上，暗设滚珠，可以向上向下地轻松滚动，推上可以往里放东西，推下就是门，远看则像40寸的电视屏幕。整个柜面木板素面，均用清漆覆盖，显得天然简朴匠心独运，是我家家具的一大亮点。可惜因年代久远，滚珠生锈，如今滚动门已经不能上下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