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之故事

韩前忠

   “土柜子，铁盖子，红苗子，绿带子”，灶也。灶，土坯为之，上无烟囱，内无齿楼，烧柴之烟，无孔不入，借风弥漫，厨师咳嗽不止，家人亦受株连。以提罐耙掏灶灰者，面目全非，黑甚包公，邋遢不堪。其时，无煤无电，一日三餐，洗澡饮水，唯柴灶可为也。见大人忙于农活，牧童便捡点柴火，每每令父母赞不绝口。

     春夏为柴草长势之旺季，亦为封山时节。孰若上山砍柴，一旦逮住，揪上会台亮相众人批斗，敲锣喊话作检讨，颜面丢尽，名誉扫地。秋冬砍柴，亦约法三章:一蔸青稞留一苗，树上枝杈不可砍，圈山范围不许去。秋冬备柴，必管全年。砍柴亦需提前准备。

      一曰磨镰刀。俗语云:“砍柴不误磨镰功”。镰刃利，砍柴易；镰刃钝，砍柴难。常有事故连连，或柄脱镰飞，唯寻之斗柄，方可续砍矣；或镰柄震断，引得目瞪口呆，久思方悟，唯以石敲挤断木，以镰削修断柄，重安其柄，费时费力矣；或柴条反弹，致脸凸青梗，疼痛难受；甚或不慎，砍伤手指，轻者流血如注，重者指头将断，惨不忍睹。凡见血伤，速撕条巾布，缠紧伤口，以线系之，止血了事。然孰亦不离不弃，伙伴相助，柴足同归。

 

      二曰勒草葽*1。俗语云:“七套八挽，压死硬争眼”。年龄相仿者近十也，勒葽者，唯吾会也。其时，集体化道路红红火火，出工收工，步调一致，队长哨一响，劳力全到场。砍柴伙伴，不约而同，聚于稻场，扯梱稻草，松葽抖散，舀瓢井水，或以口喷之，或以手浇之，待草软而勒之。一勒十多双，虎口叉勒出血口，亦不亦乐乎，以能者多劳为荣矣。吃一堑，长一智。闲暇之余，吾便勒葽备之，凡入伙砍柴者领葽一双，梱柴不愁，惊喜而感激矣。

 

      准备就绪，数名伙伴一路同行，肩扛冲担，腰缠毛巾，手握镰刀，足穿草鞋，哼着走调山歌，蹦跳山间，驻足观察，自选势力范围，轮镰砍之。时而被毛虫或蛘蝲拂起疙瘩，一片一片，其痒难受遭罪。时而被五毒咬伤，肿痛无比，甚者滚地嚎叫。蛇咬处，牙印可见，冒血不止，赶紧回家，洗擦伤口，或以口吸毒而吐之，或以布紧缠而止血，或敷草药而防感染。蜈蚣之毒更甚，亦无需急治，因它怕鸡，故至半夜鸡叫，不治自愈。时而被马蜂追蛰，鼻青脸肿，三日毒消矣。时而陷入刺洞，衣被划破，手被刺伤，脚被扭痛，苦不堪言。然砍柴亦不敢怠慢，不达目的不休矣。

 

砍柴之遇，奇哉趣哉。砍柴响动颇大，惊动野鸡，拍翅而飞，丈许停，追则飞，不追则落，以石抛之，亦非远飞，并非诱惑，而是护窝，想那野鸡定是边飞边骂“尔等私闯民宅，该当何罪？”首次遇见，不以为然，久而久之，方知附近有窝，非蛋则雏。捡一窝蛋，可解一家嘴馋；捉几只雏，可逗弟妹一乐。时而惊动野兔，怆惶蹿出，企图逮住，不料兔跑上坡，其速飞快，望兔兴叹矣。每次遇兔，老跑上坡，大人解惑曰:兔有四腿，前短后长，善上坡也。若带犬截头，逼兔往下，必翻筋斗，或撞株，或碰壁，非死即伤，拾之可大饱口福焉。时而遇到刺猬，不敢招惹，惧怕刺手，以镰轻碰，叫声似娃颇凄惨。后得知刺猬虽小，然不惧豺狼虎豹，唯怕鹰也。鹰击长空，其影掠地，刺猬滚地欲刺，鹰则俯冲，爪抓肚皮，嘴啄爪撕，真弱肉强食矣。

 

砍柴完毕，草葽紧捆，冲担杀正，挑于肩，穿于林，行于坡，麻烦不少。时而柴撞树桩，担脱人歪；时而荆棘拦绊，葽断柴滚，令人焦头烂额矣。担于路上，得意洋洋。于是乎，躺于草坡，借憩之机，仰望蓝天白云，倾听百鸟争鸣，喜闻花草芳香，感受自然美景，令人心旷神怡矣。饿时，摘一把山楂；渴时，饮几口山泉；热时，借一阵凉风；累时，哼几句山歌…烦恼尽，胸襟阔，以苦为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