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烦恼

  

作者|再耕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很久以前就听过这样的顺口溜，因为没有实感，便未记挂在心。进入后三十年，渐渐感到这大白话的灵验，天天发生在自己身上，欲说还休，欲罢不能。

中青年时期，我先后在几家报社工作，当过头头，其中两家还是一把手。新闻单位人才密集，人精众多，人际关系复杂，矛盾纵横交错。我在少年报时，报社从无到有，实力由弱变强。我也从普通编辑升至副总编，从党外群众而入党而任支部书记。随着事业的发展，内耗也在加剧，我身陷其中，无法自拔，只能下区县跑发行以暂避，下班后与心气相通的同事躲在办公室写儿歌以自娱。到青年报，我是在1989年6月的非常时期受命于危难之际，党政正职一肩挑。当时该报的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均处于负数状态，由于办报方向的错误，面临吊销刊号的处境。因为经营管理问题，内外负债累累，三月未发工资，半年未付报纸印刷费，职工人心浮动，天天有人上门催债。也许是人的生理与心理天生具有弹性，以上压力，我居然能坦然面对，饭照吃，觉照睡。特别是能确保下午精神饱满的午睡，更是雷打不动，任凭门外人声喧嚷，任凭窗下公路上汽车喇叭长鸣不休，我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岿然不动转眼入梦。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灯光闭上眼睛我也闭上眼睛，白天的忙碌过去了，天大的事情留给明天去做，一夜无梦，养精蓄锐。那是一些多么幸福的“春眠不觉晓”的日子啊！  点击查看源网页

      记不清楚失眠是在何时何处开始的。这个原本与我毫不相关的麻烦，竟然像个死缠烂打的无赖扭住我就不放了。工作几十年，以往经常出差，躺在火车的上铺，听着车轮铿锵的节奏，犹如欣赏催眠曲，有人说睡不安稳，我却感到睡得特别踏实。乡间公路，蜿蜒曲折，起伏颠簸，我也能坐在农村公共汽车的座位上闭目养神，打个盹，小憇片刻。车厢里的人声喧嚷，车顶上的鸡鸣鸭叫，声声入耳，并不影响人的睡眠，反倒可以聆听天籁之音，闹中取静，泰然处之。去大城小市，去区县乡镇，住过地下室，睡过大通铺，没有卫生间，没有热水澡，照样安然入梦，照样睡得香甜。退休之后，我四处打工，居住条件再差，也没有出现过该睡时不能入睡的情况。不过分讲究，不挑剔居所，随遇而安，是本人长久以来的习惯，我曾为此自豪。为什么善于安睡的我变成了难以入眠的我？匪夷所思，百思而不得其解。

      仔细想来，失眠应该是近两年才浮现的病态。是第一个“后三十年”结束，又一个“后三十年”伊始阶段染上的顽症。是返聘回原单位编写志书，志稿初稿编写完成，报送市地方志办公室等候审读结果，相对空闲的时期。责任已无过去重大，事务已无往昔繁杂，安居而无须乐业，正是无忧无虑调养身心的好时光呀。然而，恰恰相反，松弛并未带来安眠。一个小时的午睡，常常瞪大眼睛仰望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看着秒针飞速旋转，却无一丝一毫睡意，白白浪费了60分钟的宝贵时间，无精打采地走回办公室，头昏脑胀地枯坐一下午。晚间看电视，22：30分看完新闻联播，开关关闭了屏幕上的图像，却关闭不了继续活跃的大脑思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全是胡思乱想，古今中外山南地北在脑海里翻腾碰撞，搅得人无法停歇无法安宁。1、2、3、4、5、6、7、8……数数没有数来倦意，往往数来了挥之不去的清醒。许久许久，才在翻来覆去心绪不宁中糊里糊涂睡去。长此以往，睡觉成了一种心病。害怕不能尽快入睡成了忧虑甚至恐惧。

      一个深秋的雨夜，一位认识不久的文友电话邀约到酒楼小聚。我这个人不太喜欢社交，加上患有痛风不能饮酒，这样的聚会，总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但是此次没有丝毫犹豫便爽快地答应了。何故？新交的文友绝非等闲之辈，既是作家又是画家，为人耿直，才华横溢，长篇小说，报刊连载，画上猛虎，畅销港台。于理于情，我都不能不识抬举。小范围的相聚，意不在吃喝，而重在交流重在沟通。午夜归来，又是一次久久地失眠，海阔天空，浮想联翩，时而文坛，时而画界，时而社会，时而人生，时而他人，时而自己……这样的思绪看似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实则在冥冥中有着彼此关联的主题，回顾与梳理，是开启心灵的钥匙。尽管失眠的伙伴是痛苦，但有时的一夜无眠，事出有因，也不是多么让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