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镜之念
作者|黄洪涛
二0一八年十月二十八日早,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清晨,我敬爱的父亲大人,走完了他八十五岁的人生旅程,驾鹤西归了。
那一天,天色还没放亮,小弟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原来早醒,但还赖在床上的我叫起,我一咕噜跳起来,已预感到事情不妙,把大门打开,门外的小弟直接说;“老爸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尽管我心里无法接受,我不顾一切地冲进父亲大人的房间,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大人安详的睡态,只是这睡态,特殊而特别。
我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父亲大人的床边,我如鲠在喉,眼泪兀自奔涌而出,我左手抓住父亲大人苍白的手,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父亲大人已经冰冷的面庞,积蓄在内心的悲痛,如开闸的洪水,瞬间崩溃,我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啊,父亲大人,这一次,您是真正地走了,我们父子的名分,从此定格成为永恒,我将从此开启没有父亲您陪伴的人生之旅。
啊,父亲,我抚摸着您宽厚的手掌,这是一双曾经牵着我的小手,带着我走过几多的坎坷,几多艰辛,而又带给我几多的快乐和幸福的大手。
啊,父亲,我把头深深理进您宽大的胸腔,我还想再次感受您的温暖,您就像阳光,给予我生长的力量和源泉,没有您,我没有今天这么茁壮,您就像大海,包容着我的幼雅和狂妄,您就是船长,不断牵引和校正着我人生的航向,您是大树,为我们这个家庭遮风挡雨,但您从来无怨无悔。
啊,父亲,您在儿的心目中,一直就是一座大山,在您面前,儿只有仰视的份,您身上的优秀品质,让儿永远都学不完。
六十多年前,您十几岁的年纪,为了生活,也为了梦想,您只身离开家乡田阳县平镜村,到边远的西林参加革命工作,那时候刚刚解放的西林,贫穷,闭塞不说,匪患还没完全清除,说提着脑袋干革命一点都不为过,但是您不畏艰险,敢于迎难而上,服从组织安排,到西林最偏远,匪患最严重的马蚌乡工作。您不但扎根基层,还干得有声有色,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赞许和认同。
由于工作出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父亲调到县里教育部门任主要领导。说是领导,其实担的是更多的责任。打从我记事时候起,似乎就很少见着父亲,父亲的概念,对我来说是遥远的,模糊的。他每天不停地在为他的工作奔忙,家成了他的驿站,而广阔的农村,才是他真正的家,只有偶尔领到的一点布票粮票肉票,我们才知道还有一个做着“国家干部’的父亲,家是他的驿站,同时也是他的工作站,接待站,救助站。小时候记忆最深的是,经常有学校的老师来家里反映情况和困难,父亲总是老友重逢一般,给子热情款待,耐心倾听他们的诉说,不厌其烦地为他们解释或解答,而外婆和母亲,则成为专职后勤接待人员,为他们煮饭做菜,安排他们住在我家并不宽敝的泥墙瓦房。父亲常说,来反映情况和困难的,大多是在最偏远,最艰苦的村寨做老师的人,平时他们的生活条件更艰苦,来一趟县城不容易,一定不能怠慢他们,所以有的时候,即使父亲不在家,只要有来访的老师,家里的接待工作一点都没含糊过,但是那时候我家的家境实在糟糕,父亲领着还不够他花销的微薄的薪水,家中只有外婆和母亲是劳动力,靠她俩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维持着一家八口的生计,其中的艰辛是现在无法想象的。
进入八十年代,我家五个子女,都陆续参加了工作。父亲此时正担任着县委领导。但是我们子女却没有因为父亲的职务而享受到任何特殊的关照,我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默默地从事着平凡的工作。父亲对我们的严格要求一如既往,他经常教育我们要老实做人,踏实做事。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我记得九十年代中旬,组织上打算安排我从机关到一个条件比较艰苦落后的少数民族乡镇工作,我当时极不情愿,随即找到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帮我出面说说情。但是父亲没有站在我的一边,他说,你们年轻人,到基层,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十分必要,只有沉到基层,才有机会和老百姓面对面地交流,才能体会和了解到基层最直接,最真实的情况,才会知道老百姓真实的想法,这是坐在机关,坐在办公室永远无法做到的,最后我听从了父亲的意见,愉快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现在回想起来,我真应该感谢父亲,此后几十年的工作履历,我一直战斗在基层第一线,无怨无悔,因为基层的经历,开阔了我的视野,丰富了我的人生。让我体味到了人生的五味陈杂,见证了人生太多的悲欢离合,基层是一本书,一本内容丰富,内涵深刻的书,基层同时也是一个大熔炉,不断锤炼和锻造了我的人格。我在基层汲取营养,它源源不断地为我输送着前进的勇气和动力,指引着我人生前行的方向,让我在面对任何困难和挫折的时候,都不会放弃拼搏的初心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