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查济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默默吟哦着李太白的《敬亭山》,去宣城。一登敬亭山与李白对
酌,独上谢眺楼看长空万里飞秋雁,寻觅谢宣城李太白的流风余韵。孰料一到查济,就流连在了古村。
皖南。
群山逶迤漭荡,回环萦转。查济古村就沉静在这皖南山中的苍翠葱郁里,仿佛丽人嘴角的一颗朱砂痣。
从宣城下火车,换汽车跑了两个多小时,出泾县城,山道幽旋,渐行深处渐无尘。我跟随写生的友人和学生到达查济时,已是家家灯火,景区内新建的步行街灯火并不绚烂,回环的山道行车已让我辨不清南北东西。街头左拐,下行十数步,溪边矗立一座徽派小楼是我们此行的住所,门悬匾额:“翠红客栈”。
店老板忙不迭的照应,里里外外的。热情爽快,诚挚敦和。丰盛的晚餐上得知他姓查,欢宁其名,汩汩的话语像一溪流水潺湲不止。
翌日晨起,端详客栈:门前一道流溪,对岸徽式民居,十数步之外有一座石拱桥,溪中水明沙净,游鱼历历,鸡鸭觅食,一只黑狗跳上柴堆撒欢儿,一只花猫懒洋洋地卧在地上。楼后两三农舍,舍前两片巴掌大的稻谷场。远处流来另一溪清水,时有妇女浣衣,白鹭飞止。刚收割过的稻田,青郁郁的远山,清宁的空气浸润肺腑。客栈门前的厦檐下,我悠然走起太极拳。后来的日子走拳转到楼后农舍的谷场上,对面一丛凤尾竹,几棵杉树,临溪而拳,走进空宁幽远。
查济。一个鲜为人知的古村。四面青山连亘,绵邈敻辽,苍郁着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的味道。山坳深深,孤村沉寂。依山傍水的徽派民居,绵延数里。凹中三道溪水,“川”流村中:许溪从村子中间逶迤穿过,岑溪、石溪缘村子两边纡徐而行,绕过家家户户。三溪自山上流下,落差较大,清澈的河水迭瀑式地流淌。沿河一条石铺小道,道中间一行石板,两侧缀些卵石,随水宛转,曲尽其顺。窄窄的,纤细而浑朴,重重叠叠的古今屣履,稀疏的印着苍苔。两岸民居古屋,鳞次栉比,间有楼厦凸起,黝黑的屋瓦,浅灰的马头墙连成一片,黑白相映,斑驳陆离。
溪流上静默着二十多座大大小小的石桥。拱桥,洞桥,平桥,桥形不一,名字各异。桥下,溪边,时有村女浣纱,以石为砧,抡着棒槌,秋风里鸣奏“万户捣衣声”的遗响。小石桥边,安着马致远的小桥流水人家;那座村中最高的红楼桥上,挂满了薜荔类的藤蔓,下拂流水,隐隐飞桥隔野烟,仿佛桃源洞口。
村子里一式的青砖黑瓦白墙, “依山造屋,傍水结村”, 聪明的查济人巧妙地运用中国古典园林艺术的借景、对景等手法,形成“门外青山如屋里,东家流水入西邻”的“天人合一”的格局。今日依然健在的多为明清建筑,最古的是元代,大多雕梁画栋,翘角飞檐,传统的双披屋顶半掩半露,躲在重重叠叠的山墙后面。山墙造型丰富,有云形、弓状、阶梯式等,墙头呈翘首长空的马头状。其中的德公厅屋、宝公祠、二甲祠、诵清堂、爱日堂等住宅尤其宏伟,结构精致。民居的大门框一色的花岗岩,古朴典雅,雄浑大方。古宅的门坊、墙裙、柱础、窗棂和门楣上,都有精美的雕饰。栩栩如生的人物、鸟兽,雅致的山水、花卉,富有文人气息。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徽式建筑中的“三雕”,三雕就是用在建筑上的木雕、砖雕和石雕。查济的民居、祠堂、牌坊、桥梁、墓室等建筑上,处处散落着三雕的身影,或优雅,或雄浑,或繁复,姿态各异,美轮美奂。房屋结构为多进式,屋内进深和开间都很大,屋内有“一”字形或“四” 字形天井,窗子极少,多在高处。从天井中上望,只见一片四方形的天空,淡蓝悠远。
村子里贯串以溪流街道,楼厦居舍间藤蔓着细径深巷,处处相通,家家勾连。我独游古村,数不清的巷子让你不知身在何处,有时仿佛进了迷宫,几次神痴路迷,不知吾之所如,但七弯八拐终有出口,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游人串门般随意到居民家中转悠,主人早已习惯,自管自忙活着,多有善意的笑容但并不给我们以特别的关注,更令人感觉自在飞花。
那些窄细的深巷,幽静狭长,独行其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左右面壁,仰见天空高邈,给人邃远深旷的回想。
查济人深爱故乡,明代,三品官查绛深情的写道:
十里查村九里烟,三溪汇流万户间,
祠庙亭台塔影下,小桥流水杏花天。
武陵深处是谁家?隔河两岸共一查。
渔郎不怕漏消息,相约明年看桃花。
查济,深藏在荆山幽谷中的璞玉,岁月的浸润令她雅致淳朴。因了交通的不便利,这里的生活依然敦厚古朴,恬淡宁静。与名播遐尔的周庄宏村西递一比,她少了那些脂粉铅华,更为纯粹稚真,宁静安逸,更为香格里拉。如今,村里也时有游人,然更多的是大学美术系来写生的师生和画家。他们一个两个的散落在水湄,桥畔,深巷,村边,静静地坐,执著而忘情。画查济的形神,写真美的精魂。
查济古村始建于隋初,兴于宋元,鼎盛于明清,陵替于晚清及近代,至今已有1300 多年的历史。它的规模之大,在皖南堪称第一,也是中国现存最大的古村落群之一。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查,查姓的祖先原来姓姬,名叫姬延,在周朝的时候,封于山东济阳查地,隋唐之季迁居于此。为纪念祖居山东济阳府,村中许溪左岸名“济阳”,溪右岸以姓为地名“查村”,两岸翕然而合,村名查济。明末清初这里查姓人氏有七万多人,依山傍水而建的徽派民居,绵延数里。
秋水潺湲。参差人家。二十四桥明月。
暮晚时节,青山四合,烟霭沉沉,古村溶尽,蓬莱天台。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有人说,李白吟完这首诗告别汪伦,来到查济,数日浏览往返,濡毫写下了“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的千古佳句。这大概是查济人的美好附会,我没有研究李白,记不清他这首《山中问答》写于何时何地,但这查济古村足以当得青莲居士的诗句。虽然因为没有公交车没能去宣城,却与李白在这里不期而遇。村东四十里,就是那深碧千尺的桃花潭。
“翠红客栈”的老板查欢宁即查姓后人,身有儒风,洵为徽商新人。与我们一见如故,认了山东老乡,不顾操持的劳累、感冒发烧,每天三餐都到餐桌前嘘寒问暖,流水般潺湲的吴地普通话,话甜心仁,对学生关爱体贴,多所关照。评介乡土风情,语挚情恳,是汪伦般的情谊。我油然情生于中,溢出两首打油送他:
山峙水清天净沙,临霜秋叶靓繁花。
圯边客栈宅仁厚,查济风流第一家。
客栈门前溪水清,杉竹摇影澍熏风。
古桥渡远浮青霭,鸡黍蒸香近武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