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冒烟

 

   

     六十年代中期，邯郸城内中街发生过一件事情，槐树冒烟。这可是一件稀罕事，轰动半座城人观看。那年我才八岁，也跟着大人跑去看热闹。果然在日落前，暮色开始降临之迹，茂盛的槐树冠上，一只小碗口粗枯枝开始冒烟。这根枯枝约有一米长，枯黄颜色。烟从枯枝中间冒出，先是一股细细烟苗缓缓冒出，接着烟苗渐渐上飘，烟飘升一根筷子长开始膨胀，膨胀到大拇指粗上下飘荡。烟是浅灰色，在墨绿色树叶上舞动，显得格外扎眼。立刻，树下黑压压人群爆发出一种唏嘘声。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树冠看，人人脸上透露出诧异，敬畏之色。浅灰色烟飘了短短两三分钟，暮色降临，烟消失夜色中。

 

    城内中街以前叫穿城街，该街大约两公里长。槐树长在中段路东。路两侧都是灰砖民房，槐树离房约一米距离。葛黑色树躯小水桶般粗，树冠高高超越房顶，长势茂盛，如同一把巨大墨绿色伞。当时穿城街少有树，槐树长在这里很显眼。夏秋两季，白天老太太在树下纳凉，做针线活，看孩子。晚上男人坐在树下吸旱烟，说闲话。这株槐树是谁栽种，有多少年轮谁也不清楚。这里老人小时候就知道有这株槐树，知道这是一株普通槐树，同其它地方槐树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槐树突然冒烟，出现异常，人们很震惊。

 

 

 

     首先发现槐树冒烟的是韩大爷，韩大爷是搬运工，就住在槐树南侧胡同里。夏天一个傍晚，他拉着排子车回家，走到胡同口准备拐弯，几个六七岁男孩不知从那里跑出来，嘻笑着从后面爬上车。韩大爷怕摔着孩子，就停下车往后看。看见孩子们爬上车就喊一声：坐稳了。一掀头上草帽准备拉车拐弯。就在他掀草帽仰头瞬间，突然看见槐树枯枝上冒烟，浅灰色烟上下飘荡。韩大爷心里感到蹊跷，以为是眼花就仔细观察，看几眼确定是枯枝冒烟。于是他放下排子车往树下走几步仰头上看，看不见了烟。他又往路中央移动脚步上看，树叶遮挡还是看不见枯枝冒烟。他又转到树北面看，同样是枝叶挡住看不见枯枝冒烟。韩大爷转悠着看树，他奇怪模样引起路人注意。正是傍晚时分，行人比较多，也住足仰脸看树。于是树下围了许多人往上看，这一看不要紧，站在树南面的人看见枯枝冒烟，围观的人轰动啦，槐树冒烟这是旷古未闻事情。于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轰动半个邯郸城人天天傍晚来看槐树冒烟。

 

     韩大爷没有文化，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但是他信迷信，怀疑槐树冒烟有冤情。不禁想起前年夏季一件事情，胡同里住着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儿子，六七岁，是独子。当时正闹文革，文攻武斗打闹得很厉害。一天晚上，一派在穿城街和城南街口游行，另一派突然出现街两侧房顶上，拿砖头往游行队伍里砸。独子站在路边看热闹，游行队伍一乱，独子躲避不及被人流撞倒在地，天黑人乱被踩成重伤。家人找到独子抱回家，当晚独子就咽了气。一个活生生孩子转眼没了，独子娘精神受刺激，趁人不备上吊自尽。当亲朋好友把母子两人埋葬回来时，恰逢电闪雷鸣下大雨，滚雷一声接一声在天空炸响，有一道闪电在槐树上空闪过，接着又是一声炸雷，槐树被雷击中。韩大爷联想到这里，认定母子死的冤屈。这不是仅仅隔了一年时间，槐树开始冒烟。他感觉这是母子冤魂借槐树显灵，向人间哭诉冤情。本来槐树冒烟就稀奇，韩大爷这么一说，众人信以为真。于是善男信女就给槐树挂上红布条，虔诚的在树下烧香磕头，请求保佑住在这里人平安，不被冤魂缠身。

 

 

     槐树冒烟是每年夏秋两季，傍晚日落前，每次冒烟也就短短两三分钟时间。住在周围人心里产生恐惧，老太太白天不敢坐在槐树下做针线活，看孩子。男人晚上不敢坐在树下吸旱烟，说闲话。白天烧香磕头人络择不绝，傍晚看槐树冒烟人成群。八九点钟后，人散去，槐树下一片阴森，黑暗，给人一种恐怖感。就连走夜路人也是绕树而过，唯恐冲撞槐树上冤魂沾染晦气，给自己惹来麻烦。一时间，槐树冒烟闹得沸沸扬扬，人们谈槐色变。星转斗移，日月如箭。两年后社会上开展破四旧，立新风运动。初秋一天上午，槐树下面来了一群身穿草绿色军装，腰扎皮带，戴红袖章红卫兵，豪气冲天喊着：打倒封建迷信。驱散烧香磕头善男信女，接着扯掉树躯上红布条，一个腰带上别着斧子红卫兵往树上爬，眨眼功夫就攀到枯枝边。然后左手抓树枝，脚下蹬树杈，右手抽出斧头就砍枯枝。随着枯枝震动，青天白日之下，枯枝冒出一股筷子般烟雾，在阳光下飘飘升往高空，接着急速往远处飘去。树下围观人群爆发出惊叫声，善男信女慌忙跪在地上祷告。不一会功夫，枯枝被砍断掉落路上。人们上前观看，只见枯枝中间有一个大枣般窟窿，人们心里暗暗断定，那是冤魂住的地方，这群红卫兵要倒霉。砍枯枝的人跳下树，在那群红卫兵护卫下，洋洋得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