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灵魂(外一篇)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11:12 阅读(0)
朱卫军| 远逝的灵魂(外一篇)
天空中弥漫着旷远而迷梦的雾,被雾霾笼罩的大小不一的坟茔与墓碑,被厚厚的杂草覆盖着,孤独而寂寞。如果没有这场因故迁坟,也许这里会凝结着永远的宁静和安适的灵魂。
我的亲人在这里,还有那些曾经熟悉和陌生的远逝的亡灵。也许他们生前演绎过各异的故事,但最终的归宿都是在这里汇成相同的释然。
大约一年前,市里决定要在属于我故乡的那片土地上建两所职业学院,这意味着我们那片生存了几百年的故园,将会在另一个地方以一种新的方式存在,比如成为一个高楼林立、居住密集的社区。随后,包括我们那个村庄的周围五个村落开始了大规模的拆迁,当然连同房屋拆迁一起的,还有那一片偌大的林地,那里埋葬着全村的先祖,将统一皈依到另一个所在——离村庄数公里外的公墓。
此时,每个家族都在掩埋着他们祖先亲人的墓地上忙碌着,有的按照风俗还戴了孝帽,胳臂上扎条红绸。那些长满枯草墩座了几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坟头,被一台小挖掘机几下就给铲平了。之后,人们用铁锨等工具慢慢而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那些沙土,直到露出已经腐烂的棺木,有的则连棺木都没有了,只是在沙土中捡拾着为数不多的头骨腿骨,或者还有未一点腐烂的衣物,一一仔细地收放到一个骨灰盒或小小的棺木里,然后盖上一块红布,再到公墓里重新安葬。
宗教之于我,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因而无法回答地狱与天堂有着怎样一种关联。宗教总是将死亡描绘成一种美丽的事情,阐释人死亡后会通达一个更加靓丽更加迷人的所在——辉煌的天堂,那里有成群结对扇动着洁白翅膀的美丽天使陪伴,是神的至高境界。但在人间,死又是最最可怕的境遇,没有谁愿意去碰触这个真实而敏感的话题,那怕是一个岌岌可危即将走向人生终结的人,他仍会留恋人间美好的色彩与浓浓的情感。
在这个墓地里,除那些先祖,我最挚爱的亲人是爷爷奶奶和母亲。我静静地肃立在母亲的墓前,那只是一座简单的坟茔,甚至没有墓碑,被各种枯草覆盖。许多的梦境里见到母亲,我仿佛都不相信母亲早已远逝。在那些迷蒙的背景中,总会出现她那瘦弱矮小的身影,她的气息她的笑容甚至她生气时对我的怒骂,都演绎成轻柔的抚摸一直萦绕着我的身心。我时常想,也许是她亡灵中那不懈的灵魂,已经吸附在我的无依的生命里。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在36年前去世安葬的情境——因不愿火化又担心有关部门追查,甚至连个棺材都没有,用一只芦席一裹就偷偷地埋了。
有次梦里,母亲说屋里老是漏雨,让我去给修缮。醒来我泪流满面。我约着兄弟们去给母亲添土上坟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坟墓旁那棵杨树长得越来越粗大,可能是杨树的根扎进坟里,才有了母亲屋漏之说。于是果断地把那棵树连根拔掉,又拉了两车土给母亲添坟。许多的时光里,总感觉母亲一直孤单而寒冷,她需要温暖和抚慰,需要我们送给她一些钱购买衣物与食品。我有时真的寄望有天国存在,那样,勤劳的母亲就能够用心编织快乐,过幸福安逸的生活。
母亲不识字,为闺女时最大的梦想是嫁个读书人,母亲嫁给父亲这个真正的读书人算是圆了她温暖的梦,从此便把她的血脉圆融进来,也因此成就了朱家那片土地的诗篇——她历尽心血养育的四个儿子,都小有成就。而她却在家里日子渐进好转时撒手人寰,让父亲失去爱妻,让儿子失却母爱。
朱氏家族在村里属于小户,留在这里的只有20座坟茔,因此迁坟只用了短短的两天,然后安葬在那个政府统建的公墓里——只是属于先人每个人的领地只有小小的一平方,我想他们会不会感到拥挤,但愿相互的靠近会更温暖。看着燃烧的纸钱袅袅地飘向天空,我祈祷着那些远逝的灵魂找到一个宁静安详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