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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滥泥河边教书的日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07:45 阅读(0)

 散文

在滥泥河边教书的日子
 
 
1996年到2005年这段时间,我在座落于滥泥河畔的兴平中学教书。记忆里的这段时光,大多已被岁月抹平,可仍有点滴记忆,岁月却拿它毫无办法。
因为偶尔有几行文字被打在报纸上,我也偶尔无端地被邀请到一些规模较为豪华的宴会上。宴会上有一道菜,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一个盘子里横竖摆着五六个鸡爪子。我说怎么摆了鸡爪子,还没有鸡肋合适。邻座的同志便笑我俗,告诉我说这叫“凤掌”,挺昂贵的,挺稀罕的。奥,原来如此。五六个鸡爪子,虽然几乎没肉,但却很昂贵,很稀罕。反正我不知道培育出这样一条“凤掌”来,需要几把谷子,几把糜子。在这种宴席上,我一般是吃几口青菜,我不敢吃所谓的“凤掌”。一直在乡下过着,眼见得谷子糜子以及所有的庄稼年年歉收,看到那东西,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跳起来。我知道那东西是鸡们给自己往口里刨食的家伙,如同我们的手,通过劳动,换取生存。
我的餐桌一向是清淡的。
可是,在滥泥河教书的那段日子,一进入冬天,我清淡的餐桌上会时不时无端地冒出一条鸡大腿来。肉也不多,但显然要比一条昂贵的“凤掌”丰厚些。
又进入冬天了,我的餐桌上有又在我不经意间冒出了鸡大腿来。一条一条的鸡大腿,长短粗细不一样,肥瘦程度也不一样,但从质地看,从色泽看,显然都是经过了精心的喂养和精细的操作。
餐桌上时不时多出一条鸡大腿,时不时让我吃出了眼泪。
我还得必须吃下去。
滥泥河边的兴平中学是一所回民乡镇中学,我的学生大多是回民,生活习惯和我很不一样,但在教与学的交往中,我们互相走入了对方的心灵。我爱这一群和我不属于同一个民族的孩子。不瞒你说,这鸡大腿,就是这帮孩子从他们家里拿来的。常常是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悄悄地放在我的桌上,有时候碰见了,退也退不回去,硬退,便伤害了一份纯真的感情。
回族同胞每年有一个盛大的传统节日,叫开斋节。开斋是欢乐的,而开斋之前有一个必须的程序,叫封斋,却是比较残酷的。为了能够顺利地度过封斋的艰难日月(我肤浅的理解),封斋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前奏,地方上的老百姓叫“念夜”。“念夜”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从孩子们嘴里知道,“念夜”时家里要宰一只鸡,要招待很多来“念夜”的阿訇,一家人可以吃一顿丰盛的饭。对于一个贫寒的家庭,一只鸡便是一份昂贵的礼物,一只鸡凝聚着一个家庭所有成员对阿訇们的敬仰,凝聚着一屋子朴素的热情和愿望。我的学生大都出身贫寒,招待阿訇这样的贵宾,有一只鸡,便已经是很上档次的宴席了。
这两年,开斋节退到了腊月,“念夜”也就排在了十到十一月之间了。已经是很寒冷的了,我的餐桌上时不时冒出一条还留着学生体温的鸡腿。吃着吃着,我的心热了,吃着吃着,我的眼里转动着温热的泪花。
这个地方穷,很多孩子上不起学。教室当然也很破烂,但能坐在里面,也算一种福分了。一条鸡腿,反映了孩子们对这种福分的珍惜,凝聚着孩子们对老师的感情。一只鸡,是他们用来招待贵宾的,一只鸡,最好的肉在大腿上,最有分量的肉在大腿上,一只鸡,只有两条大腿。一条鸡腿,很少的一点肉,但也许让一个家庭在招待贵宾的宴席上扯掉了百分比不很低的一部分。吃着这样的鸡腿,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家庭的几个成员在操作了一个宴席的几个菜之后,正讨论着对一条鸡腿的处理意见,并决然的做出重大决策。我的眼前也出现了那个家庭的那个宴席上因为扯下了一条鸡大腿而处处流露出捉襟见肘的尴尬来。但是他们一定要扯下一条鸡大腿,这一条鸡腿又是由他们的孩子送给我,送给孩子的老师。一介书生,一个位卑如蚁的乡村教师,我在这些朴素的孩子眼里,在他们善良的爹妈眼里,是何等尊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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