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散文】邪神

 

原创 虽然书房  虽然书房 

 

由于命运的作弄，这位漂亮能干的堂姑嫁得很不如意，堂姑夫丑而懦弱，像面、像泥、像鼻涕，只在床上有雄风，下了床百无一用。堂姑指不上他，就想生几个儿子出来好好培养，自己生不能做男子，就把雄心壮志灌注在儿子们身上吧。怀上之后，她躺在床上轻轻拍打肚皮，默默祝祷，希望儿子像她，千万不要像他爹。十月临盆，生出个丫头，再生，还是丫头，又生，还是丫头，一直生到第七个，她绝望了。

女人生孩子，在以传宗接代为首要大事的村子里，生出儿子才算完成任务，才终身不落遗憾，才扬眉吐气。若能多生几个，来个七狼八虎，更是家族的有功之臣。有的女人很能生，上来开篇点题，先生个儿子，底下生男生女没了精神负担，爱来什么来什么。也有上来先是丫头，后面才是儿子的，这叫先开花后结果，花不厌多，结出果来就算圆满。还有更会生的，先来个儿，再来个女，又生个儿，底下再是个女，变着花样生，这叫“花生”。也有的女人做事讲究，来个首尾呼应，先生个儿子，底下几个女儿，收尾又是个儿子。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像堂姑这么一气七个丫头，也算稀少。差可安慰的，还有个女人比她不幸，一气生了九个丫头，努到五十岁，元气淘尽，实在不能再生，才金盆洗手。这女人一不做二不休，认了个干闺女，凑足十女，以求十全十美。

堂姑嫁人不如意，生子不如意，一腔壮志成灰，活得百无聊赖，就想信点什么。佛教的慈悲不适合她，基督的宽恕也不适合她，她东信信，西信信，东摇西摆，终于信准一位神，请进家里，造个神龛，供了起来，天天烧烧燎燎，大事小情必禀过神仙才办。这位神就是她的头，她的脑，她的精气神儿。

在神仙的指挥之下，家里倒也一切平安。只有堂姑添了个怪癖：每晚临睡之前她在床上爬来爬去，轮流钻女儿们的被窝，依次钻一遍才回自己的被窝。天冷时，可以理解为她是母性大发，给孩子们暖被窝，可天暖和的时候呢？令人费解，她自己也不明所以。所幸女儿们个个谨言慎口，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从不对人讲堂姑这一癖好。若不让她钻呢？她就默默流泪，泪水河似的浸湿了枕头。所幸除此之外，她一切正常。

七个女儿乱纷纷长大，都不丑，环肥燕瘦，各得其妙，人称“七仙女”。到了婚配年龄，说媒的踏破了门槛，打发了大丫头打发二丫头，然后是三丫头四丫头五丫头六丫头，余下七丫头，堂姑舍不得了，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也好老来有靠。老七烈性，抵死不肯，宁可在本村说个，也不留在家里受气。她从小闻着香火味长大，熏得头疼鼻塞，眼看着屋梁让烟熏得漆黑漆黑，眼看着堂姑越老越韶刀，她一心跳出火坑，怎么肯接这个烂摊子。她哭了又哭，闹了又闹，终于逃脱。

打发完七个丫头之后，堂姑一病不起，缠绵床榻。

【待续】